西跨院的廊下,李瑤的鞋跟碾過一片被夜露打濕的青苔,混著濃重的藥味撞進鼻腔。
小桃攥著帶血帕子的手還在發抖:"老夫人咳得整個人都蜷起來了,張醫修說...說舊疾傷了心脈,怕是撐不過子時。"
李瑤的指尖在袖中輕輕叩了叩玉瓶。
那三枚命脈丹本是為湯凜體內陰寒準備的——他那日在玄霄閣外替她擋下的暗箭,靈力反噬正順著經脈啃噬根基。
可此刻西跨院翻湧的靈力波動裡,她分明嗅到了一絲腐木般的腥氣,和玄霄閣鎖天命柱時溢出的邪修氣息如出一轍。
"讓開。"她撥開擋在門口的仆從,暖閣內的景象刺得她瞳孔微縮。
湯老夫人倚在軟枕上,銀白發絲散落在青緞被麵,每咳一聲,嘴角便洇出一縷血絲。
張醫修的銀針懸在她心口三寸處,額角汗珠砸在青玉藥杵上,"老夫人這脈...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噬著靈海,常規補心丹根本壓不住。"
"試試這個。"李瑤取出玉瓶,三枚金芒流轉的丹藥在掌心凝成小太陽。
張醫修的胡須都抖了抖:"這是...本源之力溫養的丹?"
"放肆!"守在床頭的崔媽媽猛地站起,翡翠護甲刮過梨木案幾,"老夫人金貴之軀,豈是你隨便拿顆丹藥就能試的?"
李瑤望著老夫人渾濁卻仍帶著審視的眼睛,突然笑了:"崔媽媽可知,前日湯少爺在玄霄閣外被暗箭所傷,體內陰寒比老夫人此刻的靈海淤塞更重三分?"她指尖拂過丹身,一縷靈力滲入老夫人腕間,"這丹我用本命靈力溫養了四十九日,若老夫人信不過我,不妨問問湯少爺。"
話音剛落,門簾被風卷起,湯凜的玄色廣袖掃過門檻。
他目光掃過床榻上的老夫人,又落在李瑤掌心的丹藥上,喉結動了動:"這丹我試過。"
崔媽媽的護甲"哢"地斷了半截。
老夫人盯著湯凜,像是要從他冰雕似的臉上看出什麼,末了抬了抬手指:"喂我。"
丹藥入口即化,金芒順著喉管竄入四肢百骸。
老夫人原本佝僂的脊背慢慢挺直,枯槁的手背浮出淡粉血色。
她突然抓住李瑤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皮肉:"好手段。"
李瑤任她抓著,望著她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被小輩拿捏的不甘,還有一絲...隱晦的探究。
直到老夫人鬆開手,從頸間摘下一枚刻著"湯"字的墨玉牌:"明日讓賬房給你添二十畝靈田。
這牌子,你收著。"
崔媽媽倒抽一口冷氣。
湯家長媳令,湯家曆代正室才有的信物,上一次出現還是老夫人嫁入湯家時。
李瑤垂眸接過,觸感涼得像浸過千年寒潭,"謝老夫人。"
夜更深了。
李瑤站在廊下,望著湯凜被暗衛引向祠堂方向。
府中突然多了幾縷隱晦的靈力波動,像針一樣紮在她後頸——湯家老祖出關了。
她繞到藏書閣側門,指尖撫過門上的鎖。
這鎖是湯家秘製,專防外賊,卻防不住能和靈植溝通的人。
院角的老梅樹抖落一片花瓣,輕輕撬開了鎖芯。
典籍在檀木架上蒙著薄灰,李瑤翻到最下層的《天命誌》時,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
泛黃的紙頁間,一行朱砂小字刺得她心跳漏了半拍:"天命者,命係天地平衡,若被迫封印,必引天地震蕩。"
窗外傳來更漏聲。
李瑤合上書頁時,掌心全是冷汗。
原來玄霄閣要鎖的天命柱,鎖的根本不是湯家運勢,是她。
而湯凜說的"墊腳石",怕也是指她這枚被各方盯著的棋子。
"小姐。"小桃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湯少爺回來了。"
李瑤將書塞回原處,轉身時正看見湯凜站在月光裡。
他玄色衣袍上沾著淡淡檀香,是祠堂裡百年沉水香的味道。
他望著她,眼底像是壓著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卻隻說了句:"今日辛苦。"
李瑤轉身進了暖閣,從茶櫃裡取出去年收的雪頂烏龍。
靈茶在白瓷盞裡舒展時,她聽見身後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響。
湯凜的手覆上她的,溫度比尋常更燙些:"明日...跟我去見老祖。"
她將茶盞遞給他,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掌心的薄繭。
茶水氤氳的霧氣裡,湯凜的眉目有些模糊,可他眼底那簇她從未見過的暗湧,卻清晰得像是要燒穿夜色。
湯凜的指尖在茶盞邊緣頓了頓,玄色衣袖下的青筋隨著動作微微凸起。
李瑤垂眸望著他指節泛白的手,腕間圖騰在袖底泛起幽藍微光——那是她與靈植共生的印記,此刻正順著茶盞的溫度,將一縷細若遊絲的靈力渡入他體內。
"今日祠堂裡,老祖問起了你。"湯凜突然開口,聲線像浸過寒潭的冰棱。
他仰頭飲儘靈茶,喉結滾動時,李瑤看見那縷靈力順著他的經脈沒入心臟位置,在他丹田處凝成一枚極小的青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