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源禁地的穹頂裂縫裡,漆黑霧氣如毒蛇吐信般鑽進來時,李瑤正盯著自己發顫的指尖。
那是命契徹底崩解的餘震。
她能清晰感覺到,曾經盤踞在識海深處的契約鎖鏈正一寸寸斷裂,像被溫水泡軟的蛛絲,輕輕一掙便散作星塵。
胸腔裡空了二十年的位置,此刻被某種滾燙的東西填滿——是風穿過指縫的觸感,是湯凜掌心透過鎖命紋傳來的溫度,是她終於能自由呼吸的,帶著石屑味的空氣。
“瑤瑤?”湯凜的聲音裹著血鏽味撞進耳裡。
他半跪在她身側,染血的衣袖還沾著碎石渣,卻固執地用未受傷的左手護著她後頸,“傷到哪裡了?”
李瑤搖頭,喉間發緊。
她望著他泛白的唇,想起方才他強行渡靈火時,也是這樣咬著牙把所有痛楚咽下去。
指尖輕輕撫過他眉骨的血痕,忽然笑出聲:“湯凜,我好像……能聽見自己心跳了。”
湯凜一怔。
他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卻掩不住眼底翻湧的暗潮。
他抬起右手,掌心躺著半塊命契碎片,碎晶表麵還凝著他的血珠:“我剛才以靈識探了整個修仙界——”話音頓了頓,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所有被命契束縛的修士,印記都在脫落。那些被製為傀儡的散修,此刻正舉著劍砍向命契盟的人。”
李瑤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轉頭望向禁地出口方向,透過漫天塵霧,隱約能看見幾道身影在激烈打鬥。
有個穿灰衣的青年正掐著命契盟執事的脖子,他腕間暗紅的契約印記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去,每淡一分,他眼底的瘋狂便多一分:“當年你們用命契鎖我全家,今日便拿命來償!”
“是靈陣共鳴符的效果。”李瑤攥緊湯凜的手,鎖命紋戒指在兩人掌心壓出紅痕,“我在禁地入口布下的符陣,本是為了防止命契之力外泄,沒想到反而成了……”她頓住,喉間泛起酸澀——原來最鋒利的反擊,從來不是她精心算計的局,而是那些被壓迫者積蓄二十年的怒火。
湯凜突然將她往懷裡帶了帶。
他的靈識還蔓延在千裡之外,能清晰感知到玄霄閣方向有衝天靈氣翻湧,那是大修士震怒時的征兆:“玄霄閣的太上長老們,此刻怕是要氣瘋了。他們靠命契控製了近半數修仙者,如今根基一斷……”
“他們會反撲。”李瑤接口,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輕,卻像淬了冰的劍,“但至少現在,我們贏了第一步。”
話音未落,禁地深處突然傳來轟然巨響。
兩人同時轉頭,隻見那旋轉的命盤終於承受不住反噬,“哢”地裂開道深縫。
盤心原本刻著“李瑤”的位置,新的刻痕在裂縫中若隱若現,像是被強行覆蓋的“影”字殘筆。
“終局還未結束……”命影最後的殘魂突然在李瑤識海響起,聲音混著黑霧的腐味,“你以為毀了命契,就能掙脫宿命?你可知這命盤……”
“閉嘴!”李瑤猛地捂住耳朵。
她能感覺到黑霧裡有陰冷的力量在扒拉識海壁壘,像極了當年陳姓負心漢用命契控製她時的窒息感。
但這次不同——她反手握住湯凜的手腕,鎖命紋處騰起灼熱的靈火,瞬間燒穿了那縷陰毒的意念。
湯凜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刻運起靈火護住兩人周身。
黑霧觸到靈火便發出刺啦聲響,化作青煙消散,卻仍有更多黑霧從穹頂裂縫湧進來。
他低頭看她發白的臉,喉結動了動:“先出去。這裡的靈氣紊亂,再留下去……”
“好。”李瑤深吸一口氣。
她望著命盤裂縫裡滲出的黑血般的霧氣,突然想起半月前在湯家祠堂,湯凜刻鎖命紋時說的話:“影子再像,也偷不走心跳的溫度。”此刻她的心跳震得耳膜發疼,每一下都在說:我不是誰的影子,我是李瑤。
兩人剛走到禁地入口,便被眼前景象震住。
原本守在外麵的命契盟弟子已倒了一片,剩下的正被反水的傀儡追著砍。
那個灰衣青年看見李瑤,突然掙脫對手,踉蹌著跪在她麵前:“李姑娘!是您的符陣救了我們!當年我娘被命契盟逼死時,說過會有個帶靈植香的姑娘來……”
他話沒說完便被身後的刀光打斷。
李瑤瞳孔一縮,正要出手,湯凜已先一步揮出靈火,將那柄淬毒的匕首熔成鐵水。
他護在李瑤身前,聲音冷得像冰錐:“滾。”
灰衣青年連滾帶爬地退開。
李瑤望著滿地狼藉,忽然摸向腰間的儲物袋。
那裡躺著她從命契盟首領處奪來的玉簡,入手時還帶著那人臨死前的溫度。
她指尖輕輕劃過玉簡表麵的刻痕,想起首領咽氣前說的“無光之境的鑰匙……”
“瑤瑤?”湯凜回頭,見她盯著儲物袋出神,目光軟了軟,“在想什麼?”
李瑤將儲物袋按得更緊些。
她望著遠處翻湧的黑霧,嘴角勾起抹淡笑:“在想……我們的終局,才剛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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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卷著靈火的焦味吹過。
兩人並肩走向營地時,李瑤的儲物袋裡,那枚玉簡突然發出極淡的青光,像是某種沉睡的力量,被她的體溫喚醒了。
營地篝火的餘燼在石坑裡苟延殘喘,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