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燈樹的火舌被扭曲的氣流卷成細長的金線,在另一個"李瑤"腳下蜿蜒。
她每走一步,李瑤的識海便泛起一層冰渣似的刺痛——那是命核在排斥與自己同源的氣息。
湯凜的玄鐵劍橫在兩人中間,劍身上浮起的封靈紋被空間波動震得忽明忽暗,他側過半步,用脊背抵住李瑤發顫的指尖:"彆怕。"
"怕?"另一個"李瑤"笑出聲,血漬未乾的婚服掃過地麵,"她在湯家祠堂跪到膝蓋化膿時沒怕,被主母撕碎婚服時沒怕,現在倒要怕自己?"她停在湯凜劍刃前三寸,眼尾的血絲隨著說話的動作漫開,"我是你本該成為的模樣——那個從未反抗命運、順從契約之力的"李瑤"。"
話音未落,李瑤的指尖突然發燙。
她低頭,看見自己掌心的命核正滲出幽藍微光,與對方指尖的光芒形成呼應。
湯凜的呼吸在耳後一滯,他能清晰聽見李瑤喉間溢出的輕喘,那是她強行壓製靈海翻湧的聲音。"小瑤?"他側頭,看見她眼睫劇烈顫動,瞳孔裡映著扭曲的空間——原本雕著百鳥朝鳳的殿頂正裂開蛛網狀的縫隙,無數銀亮的絲線從中垂落,像被風卷起的蠶絲。
"命運線。"湯凜的聲音沉下去,玄鐵劍"當"地插入青石板,雙手快速結出封靈印。
他腕間的鎖靈環突然崩裂成碎片,驚得他眉心一跳——那些絲線竟穿透了他的法術屏障,在空氣中交織成半透明的網。"不是實體......"他伸手觸碰最近的銀線,指尖傳來類似觸碰到殘魂的刺痛,"是命主殘魂的意識碎片。"
李瑤望著那些纏繞在自己手腕的銀線。
其中一根突然閃起金光,她瞳孔驟縮——那是前日在湯家祠堂,她跪在蒲團上用指甲掐進掌心時,星隕花順著血珠爬滿香案的畫麵。
另一根線泛著暗紅,是主母將茶盞砸在她額角時,飛濺的茶水在青磚上暈開的形狀。
所有被她刻意遺忘的、疼痛的、屈辱的瞬間,此刻都成了銀線上的刺,紮得她眼眶發酸。
"你看。"另一個"李瑤"抬起手,銀線便順著她的指尖纏繞成繭,"順從的你會在湯家站穩腳跟,用契約之力成為家主,用星隕花養出最上等的靈植。
而反抗的你......"她突然掐住自己的脖頸,指節發白,"會被命書反噬,被契約絞碎,連殘魂都要被做成燈油。"
李瑤望著對方扭曲的表情,忽然注意到她眼底的空洞。
那不是憤怒,不是怨恨,更像是被輸入了特定程序的傀儡。
她想起初代命主記憶裡的星隕花——那株花總朝著陰影最濃的地方生長,不是因為趨暗,而是要在黑暗裡找到光源。"你沒有心。"她輕聲說,聲音卻像破冰的春溪,"真正的李瑤會痛,會恨,會在被撕碎婚服時把帶血的線頭藏進袖中,等著有朝一日編成絞殺契約的網。"
另一個"李瑤"的動作頓住。
她的指尖突然爆出幽藍火花,銀線瞬間收緊,勒得李瑤手腕滲出血珠。
湯凜低喝一聲,玄鐵劍化作萬千劍影劈開銀線,可那些斷裂的絲線轉眼又粘合在一起。"這是命書的試煉。"他扯下衣襟纏住李瑤的手腕,血珠透過布料滲出來,在他掌心洇成小紅花,"它要驗證我們是否真的能掙脫既定軌跡。"
李瑤盯著對方眼底翻湧的幽藍,突然笑了。
她鬆開被湯凜攥緊的手,任由銀線勒得更深,卻將另一隻手按在胸口——那裡藏著她用三年時間培育的星隕花種子,此刻正隨著心跳發燙。"你說你是順從的我?"她歪頭,血珠順著下巴滴在婚服上,"可順從的李瑤,不會在祠堂跪三天時偷偷把星隕花種進香灰裡;不會在喝藥時把藥渣曬成乾,用來養能燒穿契約的金芒;更不會......"她突然抬手,掌心的命核迸發出刺目金紅,"愛上一個敢說"重建沒有契約的世界"的人。"
空間裡的銀線劇烈震顫。
另一個"李瑤"的臉開始模糊,像被水打濕的畫卷。
她最後看了李瑤一眼,那眼神裡終於有了一絲裂痕:"你會後悔的......"話音未落,她便化作萬千銀線,被命核的金紅光芒燒成灰燼。
湯凜立刻扶住搖搖欲墜的李瑤。
她的指尖還在發燙,可這次不是痛,而是一種奇異的震顫——從丹田處傳來,像有什麼碎片正在蘇醒。
李瑤低頭,看見自己心口的位置,星隕花的金芒正透過布料,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斑。
而在光斑中央,一粒指甲蓋大小的幽藍碎片,正隨著她的心跳,一下一下,撞著她的命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