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鬆針的涼意在頸後遊走時,李瑤第三次將命輪鏡按在掌心。
鏡身還帶著方才與黑袍人意識交鋒後的餘溫,裂痕處滲出極淡的黑霧,像條活過來的銀蛇正緩緩舔舐她的虎口。
湯凜的呼吸聲在身後均勻起伏。
她側頭看了眼帳篷裡的剪影——他仍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玄鐵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卻沒能擋住她指尖滲出的冷汗。
李瑤輕輕抽回被他攥著的手,狐裘滑落的聲響驚得她心跳漏了一拍,直到確認那道剪影隻是翻了個身,才彎腰撿起地上的儲物袋。
山穀裡的夜比帳篷中更冷。
李瑤找了塊背風的岩石坐下,命輪鏡在膝頭展開,鏡麵浮起的暗紅雲靄比之前更清晰三分。
她指尖抵住眉心,將這團雲靄的輪廓一絲一縷烙進識海——這是昨夜鏡中碎片裡唯一穩定的坐標,像根刺紮在她記憶最深處。
"清玄真人..."她喃喃念出那個名字,喉間泛起苦澀。
前世逐出師門時,那道身影在雷澤邊的歎息,與鏡中黑袍人的低語重疊得嚴絲合縫。
李瑤咬了咬舌尖,腥甜漫開——她要親手撕開這層偽裝,不管對麵是鬼是魔。
儲物袋裡的靈植種子在掌心發燙。
這是她用三年時間培育的"引靈藤",能感知天地靈氣流動,最適合穩定空間裂隙。
李瑤將種子按進地麵,靈力順著指尖如細流注入,土壤裡立刻竄出嫩綠的芽,藤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方圓三丈,在地麵織出繁複的圖騰紋路。
"叮——"
星辰羅盤的輕響驚得藤蔓猛地一顫。
李瑤抬頭,就見湯凜站在五步外,玄色外袍被風掀起一角,羅盤在他掌中旋轉,指針瘋了似的撞向邊緣。
他眉峰緊擰,金紅靈力在眼底若隱若現:"李瑤,停下。"
"不行。"李瑤的指尖仍抵著地麵,藤蔓正沿著圖騰脈絡吸收月華,"鏡中雲靄在催命,再拖下去..."她頓了頓,喉間湧上腥甜——方才與黑袍人意識交鋒時受的內傷還沒好全,"我能穩住。"
湯凜沒再說話,卻快步走到她身側單膝蹲下。
他的掌心覆在她後心,溫熱的靈力如溫泉漫入經脈,替她穩住翻湧的氣血。
李瑤借著這股力加大靈力輸出,藤蔓突然綻放出銀光,地麵的圖騰紋路開始發亮,像無數星星墜在泥土裡。
"哢嚓——"
空氣突然扭曲起來。
李瑤抬頭,就見兩人頭頂的夜空裂開道縫隙,幽黑如墨的霧氣從中滲出,帶著不屬於修仙界的冰冷,凍得她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裂隙邊緣泛著青紫色的光,像野獸的利齒正緩緩張開。
"這不是自然結界。"湯凜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鉛,羅盤指針此刻徹底卡死在"離"位,"裡麵有...意識。"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玄鐵劍柄,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
李瑤盯著裂隙深處。
那裡黑得純粹,連月光都被吞噬殆儘,卻又像有雙眼睛藏在黑暗裡,正透過她的靈識往識海深處鑽。
她攥緊命輪鏡,鏡麵裂痕突然滲出黑霧,與裂隙中的霧氣遙相呼應——這就是鏡中雲靄的源頭。
"進去。"李瑤站起身,藤蔓在她腳邊萎縮成種子,"我要知道裡麵有什麼。"
湯凜的手指扣住她手腕:"等天亮——"
"天亮就晚了。"李瑤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交扣的指縫傳來,"你聞見了嗎?"她吸了吸鼻子,"血鏽味。"
湯凜一怔。
他確實聞到了,極淡的,像陳年鐵鏽混著乾涸的血,正從裂隙裡飄出來。
那味道順著鼻腔鑽進肺裡,讓他想起二十年前湯家祖祠地下的血池——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外域邪修的手段。
"走。"他抽出玄鐵劍橫在身前,劍身泛起金紅光芒,"我在你左邊。"
裂隙的黑暗裹住兩人的瞬間,李瑤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這裡沒有聲音,沒有光,連靈力波動都被吞噬得乾乾淨淨。
她試著凝聚掌心的金光,可那點光剛冒頭就被黑暗吸走,反而引來了低語聲。
"你終於來了..."
聲音像從四麵八方湧來,又像直接在識海深處炸響。
李瑤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靈植親和力在識海翻湧,青藤虛影纏上她的魂魄,替她擋住那道聲音的侵蝕。
她能感覺到湯凜的手在發抖——不是害怕,是靈力輸出過猛。
"彆怕。"湯凜的聲音在黑暗裡格外清晰,帶著他慣有的冷硬,"我在。"
李瑤深吸一口氣。
黑暗中,她仿佛看見命輪鏡在掌心發燙,裂痕裡的黑霧正瘋狂翻湧,要將她拽向某個未知的所在。
而那道低語聲仍在繼續,像根細針,正一下下挑開她最隱秘的恐懼。
李瑤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