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退得比潮水還快。
當李瑤的鞋尖碾過最後一縷薄霧時,鏡湖的幽藍便順著她的視線漫了上來——那哪是湖,分明是塊被揉皺的夜空,碎星沉在水裡,連她發間的銀簪都被染成了冷色調。
"瑤瑤。"湯凜的手在她腰後虛扶,體溫透過單衣滲進來,"看湖麵。"
她低頭的瞬間,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鏡湖本該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此刻卻像被人撒了把碎鏡——李瑤的倒影裂成兩半,左邊那道裹著湯家新裁的月白衫子,眼尾沾著方才幻境裡未乾的冷汗;右邊那道卻穿著褪色的青麻裙,發間插著支鏽跡斑斑的木簪,正用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睛,隔著水麵與她對視。
"命輪分身術。"湯凜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玄鐵,他從袖中取出麵巴掌大的古銅鏡,鏡麵蒙著層灰,對著湖水一照,鏡中竟也浮起兩道李瑤的影子,"這湖能顯靈魂本相。"
話音未落,湖麵突然翻湧如沸。
李瑤被湯凜拽著往後退了半步,就見墨色水紋裡鑽出半截身子——與她生得一般無二的女子踩著水花上岸,青麻裙下擺還滴著泛藍的湖水,可那雙眼卻冷得像淬過萬年冰魄:"你不配繼承命輪。"
話音剛落,一道漆黑鎖鏈裹著陰風直取李瑤咽喉。
她本能要躲,卻見湯凜已橫過玉簫擋在她身前。
玉簫與鎖鏈相撞的瞬間迸出火星,湯凜的指節因用力泛白,連帶著腰間的同心結穗子都在發抖。
"是命影。"他側頭對她低語,喉結擦過她耳尖,"用你靈魂裡的暗麵凝的形。"
李瑤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看著那命影又揮出第二道鎖鏈,動作與她上次在幻境裡用靈藤絞殺陰影時如出一轍——連收招時手腕微顫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更詭異的是,當她抬手召喚靈植時,命影竟提前半息也抬起了手,湖底立刻竄出幾株帶刺的鬼針草,直往她腳踝纏。
"它在預判我。"李瑤咬著牙避開鬼針草,袖中悄悄捏了粒靈植引,"它知道我要做什麼......"
湯凜突然甩出三道冰魄釘,精準釘住命影的肩頸大穴。
趁那影子踉蹌的空檔,他迅速塞給李瑤顆朱紅藥丸:"含著,穩心境。"藥丸入口即化,甜得發苦,是他私藏的千年心境丹——上回她被心魔纏得睡不著,他熬了三夜才煉出這三顆。
李瑤的靈台清明了些。
她望著命影因被釘住而扭曲的臉,忽然想起方才幻境裡那些用她情緒做的籠子——嫉妒、不甘、對背叛的恨,此刻全在這影子臉上活了過來。
她指尖掠過湖麵,靈植親和力順著湖水往湖底鑽,觸到成片盤根錯節的水藻根係時,眼底閃過絲狠勁。
"湯凜,護我後背。"她低喝一聲,掌心騰起青綠光芒。
下一刻,鏡湖沸騰得更凶了。
無數水藻從湖底竄出,像千萬條綠蛇纏上命影的腳踝、手腕,連那道漆黑鎖鏈都被絞成了碎片。
命影的臉終於有了裂痕,她扯著水藻嘶聲尖叫:"你以為靠他就能贏?
你根本不知道......"
"噓。"李瑤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了。
她的影子與命影的影子在湖麵上交疊,分不清誰是誰的倒影,"我知道的比你多。"
話音未落,命影被水藻拽得半跪在地上。
可她的眼睛卻突然亮得駭人,像兩團要燒穿靈魂的火:"你以為湯凜真的......"
"瑤瑤,小心!"
湯凜的劍氣擦著李瑤耳畔劃過。
她猛地偏頭,就見命影不知何時掙脫了水藻,手裡多了把帶血的匕首——和她前世被背叛時,插在她心口那把,一模一樣。
鮮血順著湯凜的手腕往下淌,滴在鏡湖水麵,蕩開的漣漪裡,命影的臉扭曲成了無數張李瑤的臉,每張都在重複著同一句話:"他騙了你......"
李瑤的靈植引在掌心發燙。
她望著湯凜腕間的血珠墜入湖底,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傷口,將自己的靈植力渡了過去。
"我信他。"她望著命影,一字一頓,"信到你說破嘴皮,也改不了。"
命影的匕首頓在半空。
她盯著李瑤和湯凜交疊的手,喉間滾出聲似哭似笑的嗚咽。
就在李瑤以為她要再撲過來時,那影子卻突然仰頭望向天空,眼尾的淚痣詭異地凸成顆肉瘤:"你等著——等命輪歸位那天,你會親眼看著......"
"夠了。"湯凜的玉簫突然爆發出刺目白光。
他將李瑤護在身後,指節抵著她發頂,"該收場了。"
白光裹著劍氣劈向命影的瞬間,李瑤聽見那影子用隻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嘶聲喊出半句:"湯凜他根本不是......"
話音被劍氣絞成碎片。
鏡湖重新恢複平靜,隻餘湯凜的血珠還在水麵上晃,晃出兩個模糊的人影,慢慢重疊成一個。
命影的最後半句話被劍氣絞碎前,突然爆發出刺耳的尖笑:"你以為自己是被選中的天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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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是被拋棄的那一半!"
這句話像根淬毒的銀針,精準紮進李瑤靈台。
她踉蹌半步,耳中嗡鳴如雷——前世被摯愛推入懸崖時的風聲、被湯家老夫人用玉扳指戳著額頭罵"替身也配肖想主位"時的刺痛、甚至方才幻境裡那些被自己刻意壓下的不甘與委屈,此刻全順著這句話的裂縫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