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在湯家密室前的寒潭上劃出冰痕時,李瑤的指節還掐著石碑碎片邊緣。
命織草的藤蔓從她袖中鑽出來,繞著碎片打了三個旋兒,葉片上的銀紋忽明忽暗——這是靈植確認安全區的信號。
"阿凜,開禁。"她聲音發啞,神魂裡那道刺痛像被人用細針一下下挑著,偏生又癢得慌,恨不得立刻把碎片裡的秘密剜出來。
湯凜的指尖在虛空劃出冰晶符文,密室石門"哢"地裂開條縫,寒氣裹著陳木味湧出來時,他突然扣住她欲抬的手腕:"先運半柱香玄冰訣。"
李瑤抬頭,見他眉峰緊擰,眼底霜色比平日更重。
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掌心全是冷汗,連命織草的葉片都蔫了半片——方才在飛舟上強撐著沒表露的疲憊,此刻如潮水般湧上來。"好。"她應得軟,任他扶著坐進密室中央的青玉蒲團。
湯凜轉身點燃七盞命燈,暖黃的光漫過石牆時,李瑤已將碎片平放在供桌上。
命織草"唰"地竄起半尺高,根係如蛇信般舔過碎片紋路。
她的太陽穴"嗡"地炸開,眼前浮現血色祭壇的殘影——和之前在命隕台看到的畫麵重疊了。
"小心。"湯凜的手掌按在她後頸,玄冰訣的涼意順著大椎穴滲入,替她穩住翻湧的神魂。
李瑤咬著唇,任由靈植與殘片相纏,忽然間,石片表麵的幽光驟亮,一道虛影從碎片裡浮出來:
青衫男子背對著她,手持長戟立在命碑前。
他的聲音像浸在寒潭裡的玉,清冽中帶著幾分沙啞:"命由己造,非天定......可若無人願承擔代價,誰來承受這因果?"
李瑤的呼吸陡然一滯。
這聲音!
和她在命隕台聽到的"回來"不同,卻讓她的命印在丹田處發燙——那是她改寫命律時,神魂與天道法則共鳴的征兆。
更讓她心驚的是,男子的話尾音竟與她在《命律手劄》裡寫的批注如出一轍,連斷句的氣口都分毫不差。
"瑤瑤?"湯凜的拇指抹過她發顫的眼尾,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落了淚。
他取過案上的玉帕替她擦臉,指腹碰到她發燙的臉頰時,眉峰皺得更緊:"停手。"
"再等等。"李瑤抓住他欲收的手腕,另一隻手按在碎片上。
命織草的葉片突然全部倒豎,在虛空中劃出金芒,將男子的影像拉得更清晰些——他轉過半張臉,眼尾有顆朱砂痣,正隨著說話的動作輕輕顫動。
"噗。"李瑤喉間一甜,血珠濺在碎片上。
湯凜低咒一聲,直接扣住她的後頸灌下一枚玉瓶裡的丹藥。
清涼的丹液滑入喉嚨,神魂裡的刺痛總算緩了些。
她望著湯凜緊繃的下頜線,忽然笑了:"我沒事,就是......"她指著虛空中的男子,"他說的話,和我寫的命律幾乎一模一樣。"
湯凜順著她的指尖望去,虛影已開始模糊。
他抽走她按在碎片上的手,用自己的掌心裹住她冰涼的手指:"你寫的命律是集千年修士心得所成,有人與你思路契合不奇怪。"
"可他是千年前的人。"李瑤突然掙開他的手,轉身撲向密室東側的古籍架。
湯凜剛要攔,就見她從最上層抽出一本皮麵發黑的殘卷,封皮上"命外錄"三個字被蟲蛀得隻剩半角。
她快速翻頁,泛黃的紙頁發出脆響:"這裡!"指尖停在某一頁,"陸昭,千年前命外者,擅破命律,曾立碑於命隕台,言"命非天定",後因強行改寫他人命數遭反噬,神魂俱滅。"
湯凜湊過去看,見文中還畫著個模糊的人像——眼尾朱砂痣,與方才虛影裡的男子分毫不差。
他的指節抵在案上,冰紋順著石麵蔓延:"你改寫命律時,用了自己的命印做引。"
李瑤的手指驟然收緊,殘卷在她掌心發出"嘶啦"輕響。
她終於明白為何看到陸昭會心悸——她的命印裡,竟殘留著屬於這個男人的氣息。
就像......就像有人在她改寫命律時,悄悄往法則裡塞了把鑰匙。
"阿凜。"她轉身時,眼底的驚疑未褪,"影執事背後的"大人",血冥,還有這個陸昭......"
"他們都在等你。"湯凜替她把話說完。
他的冰瞳裡翻湧著暗潮,卻在觸及她眼底的脆弱時軟下來,伸手將她鬢角的碎發彆到耳後,"但你不是棋子。"
話音未落,密室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那聲音從遠及近,在石門處頓住,緊接著是重物撞門的悶響——像是有人被扔在了門口。
李瑤與湯凜對視一眼,同時站起。
她將殘卷塞進湯凜懷裡,命織草重新竄回袖中化作草葉。
湯凜的寒霜劍已出鞘,冰刃在掌心流轉出幽藍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