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湯家密室的青銅門在湯凜掌下"吱呀"輕響。
李瑤跟著他跨進去,鼻尖先撞上石壁滲出的涼意,混著陳年老木的沉香——這是湯家曆代家主存放秘寶的所在,連她做替身未婚妻這三年,也是頭回踏足。
"小心台階。"湯凜的手虛虛護在她後腰,玄鐵劍鞘擦過石壁,迸出幾點火星。
李瑤借著那點光,看見他側臉緊繃的下頜線——方才在天命台時,他也是這樣護著她,用劍氣劈開塌陷的青琉璃,用體溫焐熱她凍僵的指尖。
密室最深處的檀木架上,李瑤將命印輕輕放下。
掌心還殘留著方才的溫度,像有活物在皮膚下爬動。
她垂眸時,發間的命織草忽然輕顫,葉片舒展成月牙狀,竟順著她手腕攀了下去,嫩綠的莖須掃過命印表麵的紋路,帶起一串細碎的銀光。
"它在回應。"李瑤低喃,指尖懸在命印上方,不敢觸碰。
方才在天命台,命尊說"用活人的溫度養新律",此刻她才懂——那些在命線斷裂時攥緊湯凜衣襟的溫度,在塌陷時貼緊他心口的心跳,原來早已經滲進了這方玉印裡。
湯凜站在她身側,玄鐵劍擱在臂彎,劍穗上的冰珠還未化儘。
他望著命印上流轉的銀光,喉結動了動:"命燈滅了,命律......"
"不會消失。"李瑤抬頭,目光穿過密室的陰翳,落在他眉骨投下的陰影裡,"隻是換了形式。
就像命尊說的,舊律是死規矩,新律得活人養。"她伸手,命織草的莖須恰好纏上她指尖,帶著靈植特有的清潤,"但我們不能成為新的命尊。"
湯凜的手指在劍鞘上叩了叩,寒刃出鞘半寸,冷光映得他眼底發亮:"你想讓它落入誰手?"他聲音沉得像壓著塊玄鐵,"交給宗門聯盟?
那些老東西能為半塊靈玉爭得頭破血流,命律......"
"無妄穀。"李瑤打斷他,命織草的葉片突然收緊,在她腕間勒出一道淡紅的痕。
她想起方才在天命台時,命尊消散前眼底的某種情緒——不是釋然,更像遺憾,"那裡有個被命尊親手廢去修為的舊時代命師。"她指尖撫過命印邊緣的缺口,"三百年前,他算出過命律的破綻。
後來命尊毀了他的卦盤,斷了他的靈脈,卻沒殺他。"
湯凜的劍"嗡"地輕鳴,半寸寒刃驟然收回鞘中。
他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吹得檀木架上的羊皮卷嘩嘩作響:"你如何知道這些?"
"命織草。"李瑤扯了扯發間的靈植,葉片上的水珠濺在命印上,銀光亮得刺眼,"它跟著我去了天命台,嘗過命尊的血,記起了些舊年的事。"她忽然笑了,眼尾的淚痣被銀光襯得發亮,"那命師被廢後,在無妄穀種了滿穀的斷脈草——看似自毀,實則是用毒草養命律。
他說,"規矩若要活,得先見血"。"
湯凜沉默片刻,伸手覆住她擱在命印上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劍磨出的薄繭,此刻卻暖得驚人:"無妄穀的瘴氣能毒殺元嬰修士,你打算如何送?"
"不用我送。"李瑤反手扣住他手腕,腕間的冰藍紋路與他腰間的玄鐵光痕重疊,"命印認主。"她望著命織草正將莖須纏上命印,葉片上浮現出淡青色的卦象,"它會自己找到該去的人。
但在此之前......"
"需要假象。"湯凜接得極快,指腹摩挲她腕間的紋路,"讓所有人以為命印還在湯家,或者......"他忽然低頭,在她發頂落下極輕的一吻,"或者以為它跟著我們去了北境。"
李瑤抬頭看他,晨霧透過密室的氣窗漫進來,模糊了他的眉眼。
命織草的葉片在命印上舒展成完整的卦象,銀光亮得晃眼,像要穿透石壁,照向千裡外的無妄穀。
"明日起,湯家主母會帶著少夫人去北境獵雪狐。"湯凜的聲音裹著晨霧的濕意,"玄鐵劍的劍氣會留在雪地裡,足夠引走那些聞著腥味來的。"
李瑤摸出腰間的湯家玉牌,在掌心轉了兩轉。
牌麵的冰紋與命印上的光痕交疊,像兩簇要燃起來的火:"順便讓人傳消息,說我在天命台得了命尊傳承。"她眼尾微挑,是從前在湯家主母麵前裝乖時絕不會有的銳利,"越離譜越好。"
湯凜笑了,是極淡的笑,卻讓他眼底的冰裂出細紋。
他抽劍挑起一盞青銅燈,火光照亮命印上流轉的銀光,也照亮兩人交握的手——那裡的紋路正在相融,像兩條原本各自流淌的河,終於找到了共同的方向。
"該準備了。"李瑤抽回手,命織草的莖須卻不肯鬆開命印,嫩綠的葉片在火光裡泛著金。
她望著那抹光,想起方才在天命台墜落時,湯凜心口的溫度,想起命尊說的"選擇權在你們手中"。
原來所謂新命律,從來不是刻在碑上的字。
是攥緊的手,是交疊的溫度,是兩個活人站在一起,說"我們偏要改改這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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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的青銅門在身後閉合時,李瑤聽見遠處湯家主院的銅鈴響了。
那聲音穿透晨霧,像在說——
戲,要開場了。
北境的風裹著雪粒子打在李瑤麵紗上時,她正將最後一片偽造的命印碎片埋進雪堆。
湯凜的玄鐵劍挑開半塊凍硬的冰棱,劍刃上沾著的血珠還未凝結——那是方才在湯家演武場,他故意砍偏的那一劍,劍風震碎了半塊仿造玉印,碎渣混著他指尖劃破的血,足夠讓圍觀眾人相信"命印在衝突中損毀"的傳聞。
"走。"湯凜扯了扯她腰間的銀鏈,那是用命織草編的隱匿環,此刻正泛著淡青微光。
李瑤摸了摸發間靈植,命織草的葉片蜷成小團貼在她耳後,像在說"安全"。
兩人踩著沒膝的積雪往山林裡鑽,湯凜的玄鐵劍鞘在雪地上拖出深痕——這是留給追蹤者的假線索,真正的腳印早被他用劍氣抹去了。
行至第三日,李瑤的鼻尖突然動了動。
"腐鏽味。"她攥住湯凜的手腕,指尖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