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凝視著那隻新生的蠱蟲,晶瑩剔透,宛如冰雕玉琢,唯在心口處綴著一點朱砂般的血芒。
它緩緩地爬行至藥蠱中,心口的朱砂血光在藥液中漸漸隱去,宛如一滴血淚溶於幽潭。
恰在此時,船艙外驟然炸開一聲驚雷。
墨雲翻湧間,無數血色曼珠沙華在浪尖詭異地綻放,花瓣尚未來得及舒展,便被怒濤撕成猩紅的碎末。
“你身上那隻短時間內還不會認主,拿去便是。”鬼渡人抬眸,眼底似有幽火明滅,“血髓認主,需以心頭精血飼喂,自此百毒不侵,萬傷瞬愈。”
白宸眸光驟凝,袖中手指無意識地緊了緊。
“這般貴重,”他望進對方深不見底的眼瞳,聲音沉若深潭,“前輩所求為何?”
鬼渡人轉頭看向內室,平靜的聲音裡泛起漣漪,“隻求你等他醒來,見上一麵。”
君淺鳳聞言,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白宸看到鬼渡人藏在鬥篷下的手正在微微發抖,這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魔族元老,此刻竟像個尋常長輩般露出疲態。
“就這般簡單?”白宸微微蹙眉。
“簡單?”鬼渡人忽然低笑起來,那笑聲像是從枯井深處浮起,裹挾著經年的風霜與寂寥。
他垂眸凝視著案上搖曳的燭火,火光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金芒,卻照不進那深潭般的幽暗。
“他對你,”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幾乎散在風裡,“總是不一樣的。”
……
翌日。
“……唔。”
夜何睜開眼時,睫羽還沾著未散的疲憊。
他下意識地轉動眼珠,目光如遊絲般在艙內細細搜尋。
直到確認那抹白色的身影當真不在,他才緩緩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片陰影,默默地斂住即將溢出的情緒。
“小宸…”
他仰起臉,目光穿透斑駁的艙頂,看向那木板的縫隙間漏下細碎的天光,輕聲呢喃道。
腦中混沌翻湧,千萬種情緒如毒藤般絞緊心臟,複雜的情緒仿佛要將夜何吞沒。
他閉眼緩了半晌,才勉強撐起發顫的身子,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也渾然不覺。
艙內空寂,連鬼叔也不見蹤影。
夜何無奈地晃了晃腦袋,咬咬牙將五臟六腑蔓延的絞痛壓下,扯過床邊的玄色外袍隨意一披,衣擺掠過地麵時帶起幾縷未散的藥香。
魔宮的重簷在暮色中顯出猙獰輪廓時,夜何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夜晚。
渾身是血的五歲孩童跪在冰冷的台階上,將額頭貼在新主靴尖的模樣。
“主人。”
他立在殿前執常禮,嗓音比想象中平穩。
鎏金地磚映出他挺直的脊背,原本毫無尊嚴跪拜的身影,有朝一日,也能夠不再彎曲。
既然他甘願折斷一身傲骨來鑄就今日鋒芒,便注定永不回頭。
五歲認主,十載俯首。
若非白宸半途橫插一腳,給了他無法拒絕的理由,他永遠都不會打破這樣的平衡。
這選擇是他親手刻下的命數,這代價也是他甘之如飴的業火。
如今總總,他不知道,該感到慶幸,還是該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