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晨露掠過兩人之間,帶著初晨特有的涼意,祭壇上那些命牌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仿佛昨夜的血色隻是一場幻覺。
白宸的衣袂被晨露打濕,貼在手腕上,冰涼一片,他望著夜何逆光中的側臉,隻見對方纖長的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遠處裔民區的土屋間已升起嫋嫋炊煙,那些被風蝕得發黑的煙囪裡,飄出帶著穀物香氣的白煙,在這片荒蕪的邊境地帶勾勒出溫暖的線條。
三兩個瘦削的身影正在土灶前忙碌,他們青白的麵容上帶著魔氣侵蝕留下的暗斑,指節因常年勞作而粗大變形。
可當晨光落進他們眼底時,那裡麵跳動的分明是對新一天的期盼,婦人小心地攪動鍋裡的米粥,孩童踮腳去夠掛在梁上的臘肉,老人坐在門檻上編著藤筐,嘴角噙著笑。
炊煙在晨風中變幻著形狀,時而如紗,時而如絮。
這煙火氣飄到祭壇這邊時,已經淡得幾乎聞不到了,卻讓冰冷的命牌都顯得不那麼淒涼。
一個紮著歪辮的小女孩突然從土屋後探出頭來,手裡攥著剛摘的野花,朝這邊好奇地張望。
夜何望著這一幕,不自覺地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白宸忽然明白,這些被魔氣折磨卻依然努力活著的人們,或許才是魔族最堅韌的根基。
可兩人之間的沉默卻像是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誰都沒有先打破的意思。
晨光漸盛,天邊的雲層被鍍上一層金邊。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正正地灑在祭壇中央那疊泛黃的命牌上時,夜何的指尖微微一動。
一縷淡紫色的靈力如薄紗般輕柔拂過,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珍視。
那些命牌在靈力波動中輕輕震顫,像是沉睡的魂靈被晨光喚醒,又緩緩沉入夢鄉,細碎的塵土在光束中飛舞,隨著靈力的牽引,一點點覆蓋在命牌表麵。
白宸看著夜何的動作,發現他掩埋命牌時的手法格外輕柔,像是在為逝者整理被褥。
陽光照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出一片淺淡的陰影,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緒。
當最後一枚命牌被塵土覆蓋,夜何收回靈力,指尖還殘留著些許微光。
他抬頭望向已經大亮的天色,輕聲道,“天亮了。”
這句話像是一個信號,祭壇周圍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鳥鳴。
新的一天開始了,而那些被掩埋的往事,也將繼續沉睡在這片晨光之中。
白宸靜靜地注視著夜何的側臉,晨光在那張妖孽般的麵容上鍍了一層淺金色的光暈。
他微微垂首,聲音很輕。
他道,“保重。”
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這一夜,他想了很多。
他終於有些明白,為何當年人魔大戰中作為主力擊敗魔祖的絕刀,會在戰後收他為徒,又為何要用他的命為解除魔祖封印做準備。
曆史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人界的所見所聞,不過是勝利者想讓人們看到的。
白宸並不認為人族有錯。
即便他們屠戮魔族,虐殺婦孺。
在這玄靈大陸上,弱肉強食本就是亙古不變的法則。
強者理所當然擁有更多資源,更廣闊的疆域,也自然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
他自幼在血腥中摸爬滾打,從不會天真地同情弱者。
同樣也從不會認為魔族便生來十惡不赦。
魔族隻是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