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突然卷起一朵浪花,濺濕了君淺鳳的袍角。
他低頭看著水痕暈開在雪白錦緞上,忽然輕笑出聲,“原來如此。”
“少殿主這份心思…”
尾音消散在夜風裡,帶著幾分了然的慨歎。
能換來他們的真誠對待嗎?
遠處傳來子夜鐘聲,驚起蘆葦叢中幾隻寒鴉,撲棱棱的黑影掠過三人頭頂,向著琉璃殿方向飛去。
“話又說回來了。”
君淺鳳輕輕地歎了口氣,目光複雜,“你之所以不想告訴他攝政王的身份和你的想法,是為了讓他與你有隔閡,這樣……就不會和琉璃殿有太多的牽扯,對嗎?”
溪水突然湍急,卷著碎冰從兩人之間奔湧而過。
白宸靜立岸邊,月光將他影子拉得很長,卻始終照不清他的表情。
手腕上的曼珠沙華紋身暗了又亮,如同他此刻晦明不定的心緒。
計無雙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見白宸沒有反駁,他沉默地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翻湧的思緒。
他雖不知白宸與絕刀之間究竟有何種淵源,卻清楚地明白,這位看似尊貴的鬼刀,不過是那位大人精心培養的一枚棋子。
一枚鋒利到足以割裂天地的棋子。
他亦不清楚那所謂的“兩年之約”背後隱藏著什麼,但通過暗中調查,已隱約拚湊出下一屆妖榜之爭的腥風血雨。
最令他難以理解的是,白宸分明在以命相搏地變強,隻為爭那一線生機,卻仍會不動聲色地安排好所有後事。
就像此刻,他明明可以借機拉近與溫如玉的距離,卻偏要親手築起高牆。
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鬼刀,是出鞘必見血的利刃,是絕刀手中最完美的殺人兵器。
可剝開這層血色外衣,內裡不過是個自幼失怙,被迫用冰冷外殼包裹柔軟心魂的十六歲少年。
那些本該在父母膝下承歡的年歲,他卻用來磨礪刀刃。
旁人撒嬌玩鬨的時光,他隻在生死邊緣徘徊。
每當夜深人靜時,那個會對著星空發呆的孤寂身影,才是真正的白宸。
一個被迫提前長大,連哭泣都顯得那麼沒有價值的孩子。
他明明最渴望感情。
所以這個人總是如此矛盾。
明知希望渺茫如風中殘燭,卻偏要逆風執炬。
用最決絕的姿態拚儘全力,又以最冷靜的頭腦籌謀退路。
即便最終功敗垂成,也能從容赴死,仿佛那不過是一場早已預演過千百遍的結局。
許久,一片枯葉打著旋兒墜入溪麵。君淺鳳凝視著枯葉被湍流撕碎吞噬,忽然低笑出聲。
“果然……”
他揚手接住一瓣隨風飄落的風信子,指尖輕撚著那抹殘紅,“你寧可讓他恨你入骨,也不願在命數儘頭…多一條掙不斷的牽掛。”
“隻剩一年了。”
白宸忽然輕笑,聲音輕得仿佛隨時會散在風裡。
溪水倒映著他微微仰起的側臉,月光為那抹笑意鍍上霜色。
一年光陰,不過彈指。
待到玄靈大陸三年一度的妖榜之爭再啟,便是他履約之時。
以命為祭,為魔祖破開那道禁錮自由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