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世安與溫如玉父子重逢後,執手相看淚眼。二人秉燭夜談,直至東方既白。
那盞鎏金蟠枝燈台靜靜佇立在紫檀案幾上,十二枝燭火將滿室映得通明。
燭芯不時爆出細微的劈啪聲,凝結的蠟淚如同琥珀般層層堆疊,在燈座下蜿蜒成奇特的形狀。
窗外,啟明星漸漸隱沒在天青色晨曦中,一縷金芒穿透雕花窗欞,將那些精工細琢的纏枝蓮紋拓印在青磚地上。
浮動的光影間,纏繞的蓮莖仿佛活了過來,隨著晨風在父子衣袂上攀爬綻放。
溫如玉垂眸凝視著茶湯中沉浮的銀毫,聲音輕緩卻字字分明,將十四載琉璃殿中的風雲變幻一一道來。
說到動情處,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茶盞邊緣,茶湯微漾,映出他眼底蕩漾的情緒。
溫世安時而撫須頷首,時而以掌擊案,帶著久經朝堂的鋒芒,將天辰帝國那些深埋在朱牆碧瓦下的宮廷秘辛層層剝開。
燭火在他眼中跳動,將那些詭譎往事映照得愈發撲朔迷離,連窗外的月色都仿佛染上了幾分血色。
夜漸深沉,銅壺滴漏的聲響在靜謐的室內格外清晰。
溫如玉原本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時已輕輕倚上了身後的織金隱囊,緊繃的肩線在父親溫厚的嗓音中一寸寸軟化。
他無意識地撫平衣袖上的一道褶皺,這個自幼養成的謹慎習慣,此刻竟透出幾分難得的鬆懈。
案上那盞靈茶早已續過三巡,嫋嫋茶煙中,溫如玉忽然發覺自己竟自然而然地用左手接過了父親遞來的茶點。
這個不經意的動作讓他喉頭微動,多年來壓在心底的塊壘,此刻正如窗外悄然融化的春雪,在暖融融的燭光裡化作涓涓細流。
父親袖間熟悉的沉水香縈繞鼻尖,那些七日裡輾轉難眠的愧疚與不安,終是隨著更漏聲聲,消散在這氤氳著茶香與親情的夜色之中。
晨光熹微,白宸攜計無雙踏著露水而來,手中食盒飄散著靈膳特有的清香。
他抬手輕叩殿門,雕花門扉應聲而開時,映入眼簾的是父子二人略顯疲憊卻神采奕奕的麵容。
溫世安眼角的細紋裡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溫如玉則頂著一頭略顯淩亂的長發,下巴上的胡茬在晨光中泛著青影。
“看來是聊了一整夜啊。”白宸唇角微揚,目光在二人之間打了個轉,最後落在溫如玉身上。
他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幾分調侃,“如玉兄這副模樣,若是讓琉璃殿那些仰慕你的師妹們瞧見,怕是要幻滅了。”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柄雕著雲紋的玉梳遞過去。
溫如玉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指尖觸到紮手的胡茬時不禁失笑。
他接過玉梳,轉身走向偏殿。
銅盆中的靈泉水映出他泛紅的眼眶,他捧水淨麵時,水中倒影漸漸清晰。
那些年深日久的陰霾,似乎也隨著水波蕩漾開去。
正殿內,白宸已命人布好靈膳。
千年紫參燉的靈雞湯在玉盞中泛著金芒,翡翠碟裡的靈果還帶著晨露的清新。
他親自為溫世安斟上一杯瓊漿,琥珀色的酒液在晨曦中流轉著細碎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