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剛停,她聽見地底那聲輕跳。
還沒落地,裂隙又開了。
比先前更深,更急。三十六道黑口撕開鎮龍石,黑霧噴湧如潮,青黑妖火重燃,燒得石麵焦裂。三千魔傀從地底爬出,骨節哢響,眼窩裡的黑焰齊刷刷鎖住她。它們沒衝百官,沒踏祭台邊緣,全部直撲中央——她站的地方。
蕭雲璃站在原地,沒動。
赤羽劍出鞘半寸,劍身剛映出妖火的影子,邊緣已泛起細密裂紋。她立刻察覺不對——那火不是附著,是蝕。像活物啃咬金屬,一絲絲往劍骨裡鑽。
她收劍,指尖觸到劍柄時,體內熱流猛地一震。
不是亂衝,是順著心跳,一下一下,與她脈搏同頻。
她忽然想起母後死前那一幕:火從體內炸出,焚毀九重殿,而母親臉上,竟無痛苦,隻有釋然。那時她不懂,隻知怕火。可現在,那股熱流在血脈裡奔湧,不是災禍,是回應。
她不再壓它。
反手一劍,刺入身後鎮龍石碑。
劍尖沒入碑文“承天”二字之間,血順著劍柄流下,滲進刻痕。碑麵驟然發燙,一道金光自“承”字起,沿紋路疾走,瞬間連通整片碑文。地脈深處傳來嗡鳴,似有殘息被喚醒。
她雙膝微屈,咬牙撐住劍柄。
鳳凰虛影自她背後升起,不再是半透明,而是凝實如焰鑄之翼。雙翼展開三丈,羽翼邊緣泛著熔金般的光,掃過之處,魔傀如紙紮般化灰。青黑妖火遇翼即潰,連掙紮都來不及。
第一排魔傀全滅。
第二波已撲至五步內。
她沒退。左手按在碑上,血掌印留在“天命”二字上。金光順著她的手臂爬升,纏上肩頸,滲入眉心赤紋。熱流暴漲,虛影雙翼猛然一震,掀起火浪,將第二波魔傀儘數吞沒。
第三波衝得更快,數量不減反增。
她知道撐不了太久。虛影雖實,卻耗心神。每焚一具魔傀,她腦中就像被燒過一次,記憶斷片般閃回:火、灰、哭喊、殿柱崩塌……她咬牙撐住,不讓意識散。
就在這時,她看見異樣。
虛影羽翼掃過一具魔傀脖頸,那黑焰忽地扭曲,露出極短暫的人形輪廓——佝僂,穿守陵人灰袍,頸後有烙印。
她心頭一緊。
凝神盯住下一具魔傀。羽翼掠過,妖火晃動,輪廓再現。還是守陵人,還是那個位置的烙印。她強壓眩暈,集中意誌於雙目,眉心赤紋灼燙如烙,視線竟穿透妖火,看清了魔傀體內蜷縮的魂魄——不是死物,是活生生被禁錮的人。
而那烙印,她認得。
北疆狼首銜月圖騰,八世家禁傳之紋,隻在密檔裡見過一次。
她瞳孔微縮。
這不是襲擊,是獻祭。用守陵人之魂,祭她的火。
火光映著她的臉,雙目赤焰未熄。她緩緩轉頭,看向台下。
陸崇陽站在台階前,半身焦黑,右臂垂著,玄火符令碎成三段。他剛被一具魔傀震退,踉蹌站穩,正抬頭望她。那一眼,有驚,有懼,也有某種她讀不懂的東西。
她沒多看。正要收回目光,他抬手扶腰間殘刃,右袖翻卷一瞬。
內襯露出一角暗紋。
狼首銜月。
與魔傀頸後烙印,一模一樣。
她手指一緊,指甲掐進掌心。
血滲出來,順著指縫滴落。
她沒擦。任血滴在碑文上,金光微閃,似有回應。她閉眼,指尖在眉心劃過,血線滲出,凝而不落。這是她自創的法子——以血封印記憶,不靠外物,隻憑意誌。她將那圖騰模樣刻進血紋,封入識海。
再睜眼時,火已收。
鳳凰虛影消散,金光退去,碑文重歸黯淡。她拔出赤羽劍,劍身裂痕更深,幾乎要斷。她拄劍立於高台,呼吸未穩,指尖發麻。
台下,陸崇陽已退至百官前,背對祭台,似在下令清場。他右袖垂落,遮住了內襯。
她盯著他後背,沒出聲。
風卷起灰燼,在她腳邊打旋。一縷焦發貼在額角,她抬手撥開,動作很慢,像是在等什麼。
陸崇陽轉身,朝她走來。
每一步都穩,帶著護龍衛特有的節奏。他在十步外停下,單膝跪地,頭低著:“陛下,魔傀已清,裂隙閉合,需……需徹查源頭。”
她沒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