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璃踏入金鑾殿時,指尖還殘留著劍柄的冷意。
昨夜祭天台的血沒洗,赤羽劍橫在臂彎裡,裂痕爬過劍脊,像一道乾涸的河床。她沒讓人扶,也沒停步,徑直走向龍座。百官垂首立於兩側,無人出聲。殿前儀仗撤了,龍旗降半,玉階空蕩,唯有風從殿外卷進幾片焦葉,貼在她靴底。
她登階,落座,將劍橫置禦案。
劍尖指向陸崇陽的位置。
他站在文官首位,鶴袍齊整,右袖垂落,袖口那道新縫的線在光下幾乎看不見。他沒看她,目光落在空著的奏案上,仿佛在等誰先開口。
她沒動,也沒問。
殿內靜得能聽見香爐裡灰燼落下的輕響。她記得昨夜跪在碑後時,血滴在石麵的聲音也是這樣——一滴,停,再一滴。那時她把圖騰、縫線、翻袖的動作全封進識海,用的是自創的法子:以血為引,以痛為鎖。現在那道封印還在眉心隱隱發燙,但她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陸崇陽終於抬步。
他出列,捧著一封藍墨密信,步伐沉穩,像往常一樣。可她注意到,他左腳落地時略沉了一瞬,是昨夜被魔傀震傷的舊患。他走到丹陛前,單膝跪地,雙手舉信。
“陛下,北疆急報。”
她仍不接。
“昨夜妖星蝕日,魔傀破土,非天象之變,實乃血脈引災。此信來自北境守將,言三日前見鳳凰虛影衝霄,其後百裡地裂,妖火焚城。天機示警,女帝血脈不純,已觸逆天之律,若不退位清修,恐引九域崩亂。”
他說得平靜,像在讀一份尋常奏折。
她輕輕撫過鳳冠流蘇,目光落在他腰間——新佩的蟠龍玉佩,紋路盤繞,與魔傀頸後烙印同源。昨夜是狼首銜月,今日是蟠龍鎖月,變了個形,卻是一脈相承的北疆秘紋。她認得,那是北疆七大部族結盟時才啟用的圖騰,隻傳於世家族長。
她笑了。
很輕,沒出聲。
“首輔昨夜護駕不利,右臂焦傷,符令碎三段,退至百官之後,尚能視事?”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今日倒有精力,替北疆守將捉筆代書?”
百官一震。
陸崇陽低頭,手指微緊。
“臣職責所在,不敢怠慢。”
“職責?”她指尖輕敲劍柄,“那你可記得,守陵人名錄,昨夜已調來?”
他沒應。
“三十六名守陵人,昨夜儘數失聯。鎮龍石下魔傀體內,禁錮的魂魄皆穿灰袍,頸後烙有狼首銜月。你袖中暗紋,昨夜本帝看得清楚。今日玉佩紋路,也看得清楚。”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殿中八大世家的代表。
“你們聯名上奏,要我退位。理由是妖火禍國?”
沒人答話。
“可那火,燒的是魔傀,不是百姓。燒的是入侵者,不是宗廟。若這火是災,那也是你們引來的。”
陸崇陽終於抬頭:“陛下此言何意?”
“你明知何意。”她直視他,“魔傀不是憑空出現。它們用守陵人之魂為引,以北疆圖騰為契,專為逼我覺醒血脈而設。你袖藏圖騰,腰佩密紋,昨夜現身祭台,是救駕,還是監陣?”
他臉色未變,但呼吸略滯。
“臣忠心可鑒。”
“忠心?”她冷笑,“那你現在舉的這封密信,墨色幽藍,是北疆‘夜鴉傳書’專用。此墨遇光即褪,三刻後字跡全消。你卻在白日朝會公然出示,字跡如新——假的。”
殿內一片死寂。
陸崇陽的手緩緩垂下。
她沒再逼問,隻是閉了閉眼。
血紋封印再次運轉,識海深處,昨夜的圖騰、今晨的玉佩、死士甲胄的暗紋、密信墨色的反光,全被刻入同一道血線。她不急。她知道,這些人不會就此罷手。
果然。
殿外傳來鐵靴踏地聲,整齊,密集。
三百死士破門而入,黑甲覆身,刀出鞘,直撲丹陛。他們不喊不叫,動作精準,目標明確——龍階。
衛無咎率護龍衛五十人迎上,結雷火陣於玉階前。他擲出玄火符,符紙燃起瞬間,地麵火紋成凰,轟然炸開,前排死士被掀翻。可第二波立刻補上,一刀劈向他左肩。
他側身避讓,仍被斬中。
黑袍撕裂,血湧而出。他咬牙撐住,雷符再引,火浪橫掃,逼退三步。可左臂已抬不起來,符令垂在手中,沾了血。
殿內百官跪伏在地,無人敢動。
蕭雲璃仍坐在龍座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