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沙粒拍在臉上,蕭雲璃把兜帽往下壓了壓。粗布衣裳裹在身上,袖口磨得發白,腳底踩著泥濘小路,每一步都陷進濕土裡。她沒帶護衛,也沒乘禦輦,隻一個人穿過城西的流民巷。
衛無咎跟在百步外,黑袍貼著牆根走,雷符藏在袖中,指尖微動,隨時能引火成陣。他知道她要來這兒,也知道她不願被人看見。
巷子窄,屋子歪斜,幾戶人家擠在一處,門板塌了半邊,柴火堆在門口,煙嗆得人睜不開眼。孩子縮在角落啃餅,老人靠牆咳嗽,沒人抬頭看誰進來。
蕭雲璃從包袱裡取出乾糧,一戶戶遞過去。有人接,有人躲。她不說話,隻等。
直到儘頭那間破屋前,她蹲下身,把一塊餅放進一個老翁手裡。老人顫著手接過,喉嚨裡滾出幾聲啞響。
“有人來過?”她問。
老翁點頭,咳了幾聲,吐出一口黑痰。“昨夜……有個女人,穿白衣服,給糧,給藥。”
蕭雲璃手指一頓。
“她問什麼?”
“問……中州皇陵,怎麼走。”
她盯著老人臉上的皺紋,沒動。風從屋縫裡鑽進來,吹得油燈晃了一下。
“你還記得她長什麼樣?”
“記不清……眼睛不一樣,一個金,一個紅。”老人抬起手,比劃了一下,“手指上有弦,動都不動,就像……琴在她身上長著。”
蕭雲璃緩緩吸了口氣。
賀九瑛來了。
她沒逃,也沒藏,反而一路打聽,直奔皇陵。
她伸手扶住老人肩膀,掌心悄然催動心火凝刃,一縷溫熱順著經脈送入對方體內。老翁咳得緩了些,呼吸平穩下來。
“你病得不輕。”她說。
“活夠了。”老人咧嘴,露出幾顆黃牙,“這身子早該埋了,可我還想看看,天會不會亮。”
蕭雲璃沒接話。她目光落在老人懷裡鼓起的一角,布袋口沒紮緊,露出半塊乾餅。
她不動聲色,閉了閉眼。
破妄之眼開啟。
視線穿透布料,那塊餅上纏著一絲極淡的黑氣,像霧,又像音波殘留的震痕。她瞳孔微縮——這氣息她認得。
燼墟裡,賀九瑛撫琴時,魔氣就是從琴弦上滲出來的。那種波動,不是外來的,是血脈自帶的震蕩,像火種落地前的餘顫。
這魔氣,和她琴音同源。
她收回目光,心火凝刃在掌心轉了一圈,壓下翻湧的氣血。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賀九瑛不僅來過,還在這老人身上留下了痕跡。不是無意,是故意。
她在留線索。
可為什麼是皇陵?
她閉眼,將心火凝刃輕輕貼向那絲魔氣殘痕。識海瞬間翻湧,燼墟的幻象衝了出來——
一片荒土,地脈如蛇,蜿蜒盤繞。賀九瑛坐在石台上,素衣如雪,十指撫琴。琴音不起,卻有黑氣順著地縫鑽出,纏上她的指尖。她抬頭,望向遠方,像是在等誰。
畫麵戛然而止。
蕭雲璃睜眼,冷汗滑過鬢角。
她不是要去皇陵。
她是去喚醒什麼。
她站起身,轉身走出破屋。風更大了,吹得衣角獵獵作響。她在門口停了一瞬,低聲說:“你保重。”
老人沒應,隻咳嗽了一聲。
她走到巷口,衛無咎已經等在那裡,手按在雷符上,眼神緊繃。
“有線索?”他問。
“賀九瑛昨夜現身,問路皇陵。”她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她身上帶的魔氣,和燼墟裡的一樣。不是外邪,是血脈共鳴。”
衛無咎眉頭鎖死。“她要去動封印?”
“不是動。”蕭雲璃搖頭,“是啟。”
她抬手,掌心浮起一縷赤焰,火光不顯,卻讓空氣微微扭曲。“她在等我。可她要啟的東西,不是我能放的。”
衛無咎沉聲:“那您打算怎麼辦?封鎖皇陵?”
“已經晚了。”她說,“她能問路,說明已有安排。守陵人未必能攔住一個‘問路’的女子。”
“那就派人盯死入口,凡有異動,立刻傳訊。”
蕭雲璃沉默片刻,點頭。“你去辦。另外,調三隊雷符衛,埋伏在皇陵外五裡,不得現身,不得交手,隻盯人。”
“要是她真進去了呢?”
“那就讓她進去。”她看著遠處皇城輪廓,聲音低下去,“她要見我,我便見她。可得由我定時候。”
衛無咎盯著她:“您不怕是圈套?”
“怕。”她終於說了實話,“可我更怕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