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墜落的速度越來越急，順著令牌紋路蜿蜒而下，像一道細小的赤色溪流滲入地底。就在那一瞬，妖王猛然抬頭，眼眶中翻湧的黑焰驟然收縮，隨即爆發出一聲震裂山岩的咆哮。
地麵炸開蛛網般的裂痕，心火織就的鎖鏈劇烈震顫，幾處連接點瞬間崩斷。那龐大的軀體開始扭曲膨脹，肌肉如熔岩鼓起，皮膜撕裂，露出內裡不斷搏動的魔核。它張口一吸，散落在陣中的殘魂竟被強行抽離，化作數道微光沒入其口中。老者、少女、斷臂之人……一個個身影在消散前最後回望了一眼陣眼方向，便徹底湮滅。
蕭雲璃胸口一悶，喉頭泛腥，一口血噴在血鳳令上。識海中的第八縷心火尚未穩固，已被這股吞噬之力攪得搖曳欲熄。她踉蹌著後退半步，膝蓋重重磕在焦土上，左手仍死死攥住令牌，指縫間全是黏膩的血。
“不……不行了。”她低語，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白千殺從側方撲來，一把扶住她的肩膀。他臉上鐵麵早已碎裂，左臉疤痕猙獰，獨眼中布滿血絲。“陛下！”他吼了一聲，抬手將一枚殘破的傀儡釘狠狠紮進自己手臂，靈力瞬間引爆，一道火線直衝陣眼，暫時補上了斷裂的心火鏈接。
可那隻是刹那喘息。
妖王已完全蛻變，百丈身軀矗立深淵之上，四肢粗如古樹根脈，每一寸皮膚都浮現出蠕動的符紋。它抬起一爪，朝著陣法邊緣猛然拍下。轟然巨響中，整片沙地塌陷，兩道心火鎖鏈應聲斷裂，餘波掀翻十餘名殘存散修，有人當場吐血昏死。
陣網出現巨大缺口，鳳凰虛影雙翼一顫，光芒黯淡三分。
蕭雲璃咬破舌尖，強迫自己清醒。她盯著手中血鳳令，看著那逆向流轉的紋路，忽然明白了什麼。這不是失敗的征兆——是回應，是召喚。唯有帝血為引，才能喚醒沉睡於令牌深處的真正力量。
她抬起右手，毫不猶豫地將食指橫過唇齒之間，用力一咬。皮肉撕裂，鮮血如雨灑落，在令牌表麵濺出細密紅點。血霧升騰，與空中殘存的鳳凰虛影產生共鳴，仿佛遠古戰鼓被重新敲響。
令牌底部的紋路猛地逆轉，一道赤金光柱自天而降，直貫她眉心赤紋。刹那間，識海深處第八縷心火自行點燃，不再是微弱星火，而是如江河奔湧般注入心脈。她渾身一震，原本渙散的氣息驟然凝聚，雙眼睜開時，火焰已在瞳孔中翻騰。
“鳳火歸位……”她低聲念出四個字，不是咒語，而是血脈本能的覺醒。
她強撐起身，雙掌按入陣眼裂隙。剛覺醒的心火順著掌心湧入地脈，形成一道臨時屏障，勉強填補了鎖鏈斷裂後的空缺。鳳凰虛影微微一振，雙翼重新展開，雖不再輝煌奪目，卻多了一份凝實與堅韌。
妖王察覺到壓製再度降臨，發出怒吼，四肢瘋狂掙紮。黑焰在其體表翻滾，試圖腐蝕剩餘鎖鏈。每一次掙動，大地便隨之震顫，裂縫繼續蔓延。
白千殺站在她身側，喘著粗氣，手中隻剩最後一枚傀儡釘。他看了一眼四周，殘存的散修不過三十人，大多帶傷，有人拄著斷刀，有人以劍撐地，眼神卻仍未渙散。
“還能撐多久？”他問。
蕭雲璃沒有回答。她知道時間不多了。心火雖穩，但她失血過多，體力正在飛速流失。肩上的傷口因方才的動作再度迸裂，血順著胳膊流到指尖，滴落在令牌上，與之前的血跡混成一片。
遠處風沙卷起，帶著燒焦的氣息。
就在這時，一名年輕散修踉蹌上前，右腿已被碎石刺穿，走路全靠左腳拖行。他走到陣眼邊緣，忽然拔出腰間短匕，一刀割開手腕，鮮血灑入陣紋。“我爹死在這兒。”他說，“我也該回來。”
緊接著，第二人、第三人走上前來。有人折斷兵刃，用斷口劃破手掌；有人跪下，以額頭觸地，讓血順著發絲滴落。他們沒有喊口號，也沒有慷慨陳詞，隻是默默走入屬於自己的位置，站成了殘陣的最後一環。
白千殺看著這一幕，喉嚨滾動了一下。他低頭看向手中那枚傀儡釘，又望向妹妹曾倒下的地方。然後，他抬起手，將釘子狠狠插入自己心口下方三寸，靈力徹底引爆。
三具焦黑戰傀從沙地中升起，殘破的鎧甲上還刻著舊日宗門印記。它們沒有武器，隻用身體擋在陣前，麵對那龐然巨物，一步未退。
妖王揮爪砸下。
第一具傀儡瞬間粉碎，碎片四濺；第二具被拍進地底，僅剩半截手臂露在外麵；第三具死死抱住其手腕，哪怕關節碎裂也不鬆手。就是這短短幾息，心火鎖鏈得以重新纏繞，缺口再度閉合。
鳳凰虛影輕鳴一聲，尾羽掃過戰場，將殘存的意誌儘數納入光網之中。
蕭雲璃抬頭望著天空中的虛影，嘴角忽然揚起一絲極淡的笑意。她舉起染血的血鳳令，聲音不大，卻清晰傳遍每一寸戰場：“你說鳳火當燃……那便燃到儘頭。”
風沙靜了一瞬。
然後，她用儘力氣嘶聲宣告：“朕在此！陣便不滅！”
白千殺猛然抬頭，眼中淚痕未乾，卻已燃起烈焰。他一把抓起地上斷刀，單膝跪地，刀尖劃過掌心，鮮血灑入陣心：“陛下在，散修何敢退！”
殘存之人齊聲應和，聲音不高，卻如磐石落地。他們或拄拐、或負傷，卻全都踏入陣眼核心圈，以血為引，以身為基，重新連通了即將崩塌的封印陣。
光芒再次亮起。
不如先前輝煌，卻更加厚重，像是由無數脊梁共同撐起的天幕。心火之網緩緩收緊，逼得妖王不得不後退半步，魔核劇烈搏動，黑焰在體內衝撞不止，似在醞釀最終反撲。
蕭雲璃站在陣心，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但握著血鳳令的手沒有一絲顫抖。她看著被困的妖王，目光平靜，卻又藏著不容動搖的決心。
白千殺站在她側後方，左手斷指仍在滴血，右手緊握斷刀，隨時準備衝鋒。他的視線掃過戰場，看到那些熟悉的麵孔，看到那些本該埋葬於黃沙之下的人，如今又一次並肩而立。
風卷起沙塵，掠過斷裂的兵器與焦土。
妖王低吼一聲，四肢繃緊，魔核表麵裂開細紋，黑焰從中溢出，開始腐蝕最後一道鎖鏈。
蕭雲璃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再次逼近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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