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抵在唇邊，血已凝成暗紅的痂。她想咬破，卻發覺力氣正從四肢抽離，連抬手都變得艱難。視野邊緣發黑，耳邊嗡鳴不止，唯有陣心那道裂痕仍在灼燒她的神識——妖王的魔核即將爆開，黑焰如潮水般逆湧而上，最後一道鎖鏈發出刺耳的斷裂聲。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雷光自側翼疾掠而來，帶著灼熱符意直貫她後背經脈。蕭雲璃渾身一震，仿佛有電流貫穿骨髓，意識驟然被拉回。她猛地睜眼，看見衛無咎單膝跪地，右手仍貼在她脊椎處，玄火符在他掌心化為灰燼，雷紋順著他的手臂蔓延至肩頭。
“還能撐住嗎？”他問，聲音低啞。
她沒答，隻是緩緩抬起雙手，將血鳳令插入陣心最深處。令牌入土刹那，地底傳來沉悶轟鳴，像是某種古老之物正在蘇醒。她閉目，識海中第八縷心火劇烈跳動，仿佛感應到了什麼。燼墟幻境的邊界開始震顫，無數戰魂虛影浮現於意識深處，它們無聲呐喊，齊齊望向中央那團尚未點燃的火焰。
心火自行燃起。
一道赤金光芒自她體內衝出，直貫天際。鳳凰虛影展翼升騰，羽翼鋪展百丈，遮蔽了半片天空。風沙停駐，殘陣中的亡魂儘數抬頭，目光追隨著那道身影。蕭雲璃雙足離地，緩緩升起，玄金鳳袍在高溫中寸寸焚毀，化作赤焰織就的羽衣纏繞周身。她的發絲如火流飛舞，眉心赤紋熾烈燃燒，整個人與鳳凰虛影重疊，宛若自遠古降臨的真鳳之主。
白千殺仰望著這一幕，握刀的手微微發抖。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不是威壓，不是力量，而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共鳴。他聽見自己心跳加速，仿佛也在回應那高空中的召喚。
妖王怒吼，四肢瘋狂掙紮，魔核表麵裂紋加深，黑焰如江河倒灌，欲吞噬最後殘存的封印之力。它猛然抬頭，張口噴出一道漆黑火柱，直衝蕭雲璃所在。
她雙臂張開，口中輕吟：“吾承鳳命，不避劫火。”
話音落時，身形旋轉升騰，每踏一步，便有一道心火鎖鏈自九天垂落，共九重交織成網，將妖王四肢與軀乾層層禁錮。它的咆哮被壓製成低沉嘶吼，黑焰撞上鎖鏈即刻消融，如同雪遇沸湯。
緊接著，她雙掌合十，引動“萬火歸宗”。
天地間所有殘存的火儘數響應——散修亡魂殘留的意誌之火、大地靈脈中蟄伏的地火、戰場上未熄的餘燼之火，甚至那些早已冷卻的焦土之下埋藏的怨念之火，全都化作赤金色流光，彙成一道貫穿天地的光柱，自她掌心傾瀉而下，直貫妖王頭顱。
妖王發出最後一聲淒厲嘶吼，鱗甲片片剝落，肌肉如熔岩沸騰，魔核由內而外炸裂。黑焰被一層層剝離、淨化，最終化為灰燼，隨風飄散。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砸出深坑，塵煙四起。
風停了。
戰場陷入短暫死寂。
然後，有人輕輕咳了一聲。
蕭雲璃從空中緩緩降落，火焰褪去，羽衣化作殘絮飄散。她落地時膝蓋一軟，單膝觸地，隨即強撐起身。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唇無血色，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起伏。但她站住了，目光掃過戰場每一寸土地，落在那些幸存者身上。
白千殺拖著殘軀上前，左腿早已麻木，隻能靠斷刀支撐前行。他走到她麵前，剛要跪下，卻被一隻手輕輕扶住肩膀。
“不必。”她說。
聲音很輕，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他抬起頭，看見她眼中仍有餘焰跳動，卻不似先前那般熾烈，反而多了一種沉靜的力量。他忽然覺得，眼前之人不再是那個需要他們拚死守護的女帝，而是真正能扛起這片天的人。
她環視四周，看著那些拄拐的、負傷的、滿身焦痕卻仍挺立的身影，緩緩開口：“今日之戰，非朕一人之功。”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屏息。
“是你們，以血薦軒轅，以命護山河。”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白千殺臉上，“從此刻起，散修不再是流民草莽，不再是朝廷眼中的隱患。你們，是護國之鋒。”
白千殺喉頭滾動，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
她轉身麵向眾人，抬手將血鳳令重新插回沙地。令牌入土三寸，穩穩立住。
“此令不歸皇朝。”她一字一句地說，“歸天下共守之人。”
風卷起一縷沙塵，拂過令牌頂端，那枚殘缺的鳳翎微微晃動。
白千殺猛然轉身，麵向殘存散修，舉起斷刀，嘶聲大喊：“跪——！”
三十多人齊刷刷跪地，動作整齊如一人。他們中有老者，有少年，有斷臂者，有焚身幸存者，此刻全都低下頭顱，聲音彙聚成一股洪流：“陛下！鳳火當燃！”
蕭雲璃沒有回應。她隻是靜靜站著，望著這片焦土，望著這些麵孔。她知道，這一聲“鳳火當燃”，不再隻是口號，而是一份契約，一份用鮮血寫下的盟約。
遠處，衛無咎默默退至陣外，站在一塊碎石旁，手中握著最後一枚未啟用的雷符。他看了一眼天空，又望向她站立的方向，嘴角極輕微地動了一下，終究什麼也沒說。
白千殺緩緩起身，走到她身邊，低聲問：“接下來……怎麼辦？”
她望著遠方，那裡曾是妖王破土而出的地方，如今隻剩一個巨大深坑。她抬起手，指向那片廢墟。
“重建。”她說，“從這裡開始。”
她邁步向前，腳步雖緩，卻不曾停頓。白千殺緊隨其後，其餘人陸續起身，或攙扶，或彼此支撐，跟在她身後。沒有人再提撤離，也沒有人再說疲憊。
沙地上，血鳳令靜靜矗立，沙粒不斷堆積在它的基座周圍，像是自然形成的祭壇。
蕭雲璃走至坑邊停下，俯視深淵。底部仍有微弱黑氣逸出，但已被地火反噬，轉瞬湮滅。她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一枚玉簡，那是她在燼墟中煉化第七縷心火時所得的記憶碎片，上麵刻著一段殘缺陣圖。
她將玉簡捏碎，粉末灑落坑中。
下一瞬，一道赤光自坑底升起，與血鳳令遙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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