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鳳玉還在發燙,像是被什麼從內部灼燒著。蕭雲璃盤坐在榻上,呼吸緩慢而深沉,指尖貼著眉心,一縷心火在識海邊緣遊走,如同引路的星。
子時到了。
她的意識沉下去,像落入一口無底古井。四周景物褪成灰白,焦土蔓延至天際,殘羽飄在空中,不落也不燃。這裡是燼墟——她每夜必至的戰場殘魂之地。
這一次,她沒有等。
腳踩過碎骨,發出細微的斷裂聲。她徑直走向深處那座浮空石台,青銅鏡架依舊空置,風穿過支架,發出低鳴。她抬手按在石台上,掌心血紋驟然亮起,第七縷心火被強行牽引而出,在空中扭成一道火焰鎖鏈,纏向虛空。
“出來。”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燼墟的死寂,“我知道你在。”
虛影浮現,如煙似霧,披著早已失傳的鳳袍,麵容模糊,唯有一雙眼睛燃燒著不滅之火。那是初代鳳主的殘念,從未主動現身,也從未回應過任何叩問。
今夜,她不再跪拜,也不再沉默。
她直視那雙火眼,一字一句:“為何是我?”
風停了。
燼墟的灰燼凝在半空,仿佛時間也被凍結。那虛影微微側首,似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你說這血脈是劫?”虛影開口,聲音如碑文裂開,帶著千年的回響。
“它讓我失去安寧,讓我背負不該有的重擔。”蕭雲璃盯著她,目光未移,“我生來就被安排好命運,覺醒、戰鬥、犧牲——可誰問過我願不願意?曆代鳳主皆戰死於此地,魂火不散,連輪回都不能入。你選中我,就是為了讓我也變成一塊立在這裡的石碑嗎?”
她越說越急,心火隨之震蕩,識海中浮現出無數畫麵:幼年被困宮中,權臣冷笑;祭天台上血染長裙;西荒戰場上同伴倒下,她獨自升空……那些記憶如刀,割得神魂生疼。
虛影靜靜聽著,直到她停下喘息,才緩緩抬起手,指向她眉心。
“你看到的,是劫難。”她說,“我看到的,是你在劫中仍不肯熄滅的光。”
蕭雲璃一怔。
“你恨這血脈強加於你,可你從未棄它而去。”虛影的聲音低了些,“你本可躲進深宮,任天下崩塌。你本可在西荒之戰時退走保命。你甚至可以在昨夜察覺異樣後選擇無視東荒之事——可你沒有。你來了,你問了,你現在站在這裡,質問我。”
她頓了頓,火眸微閃:“鳳凰不選最強者,不選最貴者,也不選最善戰者。我們選的是——心中有光的人。”
“光?”蕭雲璃冷笑,“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那就夠了。”虛影輕道,“正是這點‘該做’之心,讓你配得上這血脈。彆人避之不及的劫,你接下了。彆人視若無睹的痛,你看見了。彆人選擇遺忘的承諾,你還記得。”
她抬手指向石台四周林立的焦碑:“他們也曾恐懼,也曾懷疑。但他們最後點燃的,不是仇恨,不是複仇,而是守護。你今日所問,他們當年都問過。而答案,從來隻有一個——因為有人需要這道光。”
蕭雲璃的手指微微顫抖。
她想起白千殺割掌立誓時的眼神,想起衛無咎雷符貫體助她燃火的那一刻,想起赫連青在雪夜裡將月鏡放在石台上的樣子……那些人不是因為她身為女帝而追隨她,是因為相信她會做出那個“該做”的選擇。
原來,這才是鳳凰選中的意義。
不是力量,不是血統,而是——持光前行的意願。
虛影看著她,火眸中的光芒漸漸柔和:“你以為我在考驗你?不,我在等你。等你不再問‘為何是我’,而是問‘我能做什麼’。”
話音落下,那一雙燃燒的眼緩緩閉合。
虛影開始消散,化作點點火星,融入空中尚未熄滅的心火之中。第七縷心火徹底澄明,如清泉般流入她眉心,洗過每一寸經脈。
她站在原地,灰燼落肩,卻不覺沉重。
過往的掙紮、不甘、憤怒,此刻都被一種更深的東西取代——清明。
她終於明白,自己不再是被迫背負命運的人。她是主動接過火種的持燈者。
燼墟的風又起了,吹動她的衣角。遠處,一座焦碑悄然倒塌,碎成粉末,隨風而去。
她轉身,一步步走出這片死地。
意識回歸時,帳內燭火正微微晃動。晨光已透簾而入,在地麵投下淡金色的邊線。她睜開眼,眸光清澈,眉心赤紋溫潤如玉,掌中鳳玉雖仍有細裂,但熱度平穩,不再躁動。
她靜坐片刻,然後緩緩起身。
外頭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帳外。
“陛下。”衛無咎的聲音低沉而穩,“寅時已到,馬隊備妥,隨時可以啟程。”
她伸手整理衣袖,玄金鳳袍雖未完全恢複,但氣勢已歸。指尖拂過腰間槍柄,觸感堅實。
“傳令。”她走向帳門,聲音清冷如霜,“按原計劃回京。途中不得耽擱,也不得張揚。”
“是。”
她掀簾而出。
晨風撲麵,營地已有炊煙升起。殘修們正在收拾行裝,血鳳令仍插在沙中,周圍一圈篝火餘燼未冷。幾名守夜的影衛低頭行禮,她點頭回應,目光掃過這片焦土。
這裡曾埋葬無數信念,也重生了新的誓約。
她不再回頭看燼墟的方向。
因為她知道,那場問心已經結束。
而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她抬步向前,靴底踏在沙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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