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璃的手指還扣在韁繩上,血鳳令貼著胸口發燙。她剛翻身上馬,風裡那股腐土與焦羽的氣息便猛地濃了幾分,像是從地底深處噴出的毒煙。她勒住馬韁,目光掃向北方裂穀——幽綠火光正自穀底蔓延,如蛇信般舔舐夜空。
“來了。”她聲音不高,卻穿透風沙。
衛無咎早已躍至主營前方,玄火符在掌心翻轉,十二張符紙同時甩出,雷光如鏈,在空中交織成網,直劈裂穀出口。轟然一聲,黑水自地縫噴湧而出,腥臭撲鼻,觸地即蝕,先鋒營的盾陣瞬間被融穿三列。
“這水不對!”一名影衛嘶吼著後撤,手臂已被濺到一滴,皮肉迅速發黑潰爛。
衛無咎咬牙,雙指並攏劃過符令,引動第二波雷擊。可那黑水竟如活物般翻騰而起,化作霧狀漩渦,將雷光儘數吞沒。他瞳孔一縮,低聲道:“它在吸雷。”
高岩之上,蕭雲璃雙目微閉,目穿千障悄然開啟。她看清了——黑水中纏繞的並非尋常魔氣,而是無數扭曲殘魂,帶著燼墟深處特有的怨念氣息,與她體內的心火格格不入。它們在嘶吼,在掙紮,仿佛曾是鳳凰血脈的殉葬者。
她抬手,掌心燃起赤焰。鳳火順著經脈奔湧而上,在她頭頂凝成一道火環。下一瞬,雙手猛然下壓,火焰如幕傾落,織成一張百丈巨網,轟然罩下。黑水遇火發出刺耳尖鳴,焦土翻卷,終被封入地底。
“守住陣線!”她喝令未落,側翼塵煙驟起。
赫連青率狼騎自荒坡疾衝而下,馬蹄踏火,銀刀映月。她直取妖將所在,眼中怒意如焚。那妖將立於骨台之上,手持斷裂半截的骨杖,周身黑氣繚繞。見赫連青殺至,竟冷笑一聲,將斷杖插入地脈。
大地震顫,更多黑水欲破土而出。
赫連青怒吼:“你傷我先祖,今日血債血償!”話音未落,銀刀已斬落。刀鋒劈中骨杖連接地脈之處,轟然炸裂。黑氣四散,妖將踉蹌後退,嘴角溢出黑血。
白千殺此時從右翼包抄而至,千火幡展開,西荒地火應召而動,熔流自地下奔襲,與鳳火結網形成夾擊之勢。妖將抬頭望天,卻不驚懼,反而咧嘴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把古琴。
琴身斑駁,弦絲染黑,正是賀九瑛常撫之物。
蕭雲璃心頭一沉。
妖將五指一撥,琴音乍響。
不是完整曲調,隻是一段殘音,斷續淒厲,卻精準複刻了《鳳求凰》開篇三音。那聲音不入耳,直鑽神識。蕭雲璃腦中嗡然炸開,眼前景象瞬間錯亂——
她看見燼墟之中,曆代鳳凰血脈者跪伏於祭壇,火焰自心口倒灌而入,她們仰頭哀鳴,身軀寸寸崩解。那一道道心火尚未點亮,便已被黑氣絞滅。而最後倒下的身影,竟與她眉眼相同。
血脈在沸騰,心火失控奔流,經脈如被烈焰灼燒。她膝蓋一軟,幾乎從高岩跌落,勉強以劍拄地撐住身體。額角滲出血絲,眉心血紋劇烈跳動,像要撕裂皮膚。
“不行……”她咬牙,舌尖已被咬破,血腥味彌漫口中。她強行運轉靈樞共鳴,將暴走的心火導入雙臂,雙手結印,硬生生將血脈震蕩壓製下來。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仿佛體內有另一團火在反噬。
戰場一時陷入死寂。
妖將立於裂穀邊緣,捧琴而笑:“鳳火?不過囚籠之焰!你們不過是被血脈鎖住的祭品,早晚化為燼墟養料!”
赫連青翻身下馬,銀刀拄地,盯著那把黑琴,手指微微發顫。她認得這琴,曾在丹鼎派密室見過一次。那時賀九瑛指尖輕拂,琴音溫柔,像是在喚醒什麼沉睡之物。如今卻被用來撕裂血脈根基。
白千殺握緊千火幡,察覺地底仍有魔氣潛流蠢蠢欲動。他低喝:“彆讓它再奏下去!”
衛無咎已重新布陣,手中僅剩七張玄火符。他目光鎖定妖將,正欲突襲,卻被蕭雲璃一聲製止。
“彆靠近!”她聲音沙啞,卻透著不容置疑,“那是誘餌。”
妖將聞言大笑:“聰明。可你擋得住嗎?”說著,五指再撥。
琴音再起。
這一次,不隻是殘調。那旋律緩慢展開,竟是《鳳求凰》最悲愴的一段——初代鳳主臨終前,獨坐廢墟,望著灰燼中熄滅的最後一簇火,唱儘孤絕。
蕭雲璃渾身劇震。她看見幻象中的女子緩緩抬頭,唇邊沾血,眼神卻清明如星。她伸出手,似要觸碰什麼,卻又在即將相接時化為飛灰。
“不……”她喉嚨裡擠出一聲悶響,心火再度躁動,幾乎衝破封印。
赫連青猛然抬頭,望向高岩上的身影。她看到蕭雲璃的手指在顫抖,劍尖在地上劃出深深溝痕。她知道,那琴音不隻是攻擊,更是在喚醒某種不該被記起的記憶。
她一步踏出,銀刀橫舉。
“你敢動她,我劈了你。”她聲音不高,卻帶著草原狼群獨有的冷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