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殘灰掠過荒崗,蕭雲璃掌心的紫檀殘片仍在震顫。她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將它緊貼眉心,一絲溫熱順著血脈蔓延開來,像是某種久遠的呼應被重新喚醒。
衛無咎跟在她身後半步距離,雷符在指間微亮,映出他眉宇間的凝重。“這地方不對。”他說,“死氣太重,連風都帶著鏽味。”
她沒應聲,隻抬手示意他噤言。前方霧氣漸濃,地麵裂出細紋,隱約有低語從地底滲出,不是聲音,而是直接撞進識海的雜念——有人喚她“帝君”,有人哭著叫“母親”,還有個蒼老的聲音反複低吟:“你不該來……你本該是圓滿的那一個。”
她腳步一滯。
衛無咎立刻察覺,“怎麼了?”
“幻象攻心。”她閉眼片刻,再睜時鳳眸已燃起內斂的赤光,“有人在這裡設了斷魂陣,專破執念。”
話音未落,一道虛影自霧中浮現,穿著褪色僧袍,麵容模糊卻讓她心頭驟緊——那是戒塵生前的模樣。
“你信我嗎?”虛影開口,聲音與記憶中的和尚一模一樣,“若你執意追查,賀九瑛必死無疑。”
她呼吸微頓,指尖微微發冷。
這不是簡單的障眼法,而是直刺心底的刀。她知道眼前是假,可那語氣、那神態,像一根線扯動她尚未愈合的傷口。
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散開,隨即催動慈悲渡之力自心火流轉而出。金光自眉心擴散,瞬間撕裂眼前的幻影。虛影消散前,竟露出一絲解脫般的笑意。
“走。”她邁步向前,步伐比剛才更穩。
衛無咎緊跟其後,手中雷符猛然一引,三道電光劃破陰霧,在空中交織成符軌。刹那間,前方景象豁然清晰——一座傾頹的石碑立於亂葬崗中央,碑麵刻著雙鳳纏蓮紋,中央有一處凹陷,形狀似曾相識。
佛珠的共鳴在此刻變得急促,幾乎要從她袖中躍出。
她取出那顆從戒塵遺體手中飛離的佛珠,指尖撫過表麵細微的裂痕。這珠子曾鎮壓魔氣,也曾指引方向,如今終於抵達終點。
“就是這裡。”她說。
衛無咎環顧四周,“你要動手?”
“必須由我。”她深吸一口氣,將佛珠托於掌心,另一隻手咬破指尖,血滴落在珠上。鮮血滑過珠麵,原本沉寂的佛珠忽然泛起金赤交織的微光,像是被喚醒的脈搏。
她緩緩將其按向碑縫。
起初並不契合,邊緣卡住,仿佛抗拒歸位。她加重力道,同時催動慈悲渡淨化殘留邪意,又以焚邪真意逼出心火融入其中。佛珠終於緩緩嵌入,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
大地隨之震動。
碑文逐字浮現,古篆如血刻成:“善惡分魂,鎮於幽冥。”
她瞳孔微縮。
就在這瞬間,意識猛然被抽離,眼前景物儘數褪去,隻剩一片灰燼戰場鋪展於識海——正是燼墟深處從未開啟的區域。
畫麵浮現。
祭壇之上,初代鳳主跪坐中央,氣息將儘。身旁站著兩人:賀蘭洲手持藥鼎,麵色慘白;另一位僧人背對鏡頭,懷中抱著一名嬰兒。
賀蘭洲顫抖著捧出兩顆佛珠,一顆澄淨如琉璃,一顆黑焰繚繞。他低聲念咒,將魂光一分二,分彆注入佛珠之中。
旁白響起,非耳聞,而是直接烙印於神識:“善者托於僧門,惡者寄於丹脈……唯有真鳳涅盤時,方可合二為一。”
畫麵切換——那名僧人抱著嬰兒走入雷音寺偏殿,交予年邁住持。嬰兒眉心隱現赤紋,掌心緊握那顆琉璃佛珠。
而另一顆黑焰佛珠,則被封入一枚玉佩,送入丹鼎派密室,交到一名女童手中。女童睜眼,眸色一金一赤,正是幼年的賀九瑛。
蕭雲璃渾身一震。
她終於明白,戒塵並非凡胎,而是初代鳳主善念所化之人形容器;而賀九瑛,也不是背叛血脈的叛徒,而是自出生起就被迫承載惡魂的宿主。她們都不是完整的繼承者,而是犧牲品。
一股劇烈的頭痛襲來,像是有無數記憶碎片強行擠入腦海。她踉蹌一步,險些跌倒。
衛無咎伸手扶住她臂膀,“清醒點!你還撐得住嗎?”
她抬手推開,喘息幾下,指甲掐進掌心,借痛覺穩住神誌。“我沒事……我隻是……看清了。”
她望著墓碑,眼神複雜難辨。原來所謂的“正邪之爭”,不過是上一代為延續血脈而設下的殘酷儀式。她恨陸崇陽篡改真相,可此刻她不得不問自己:若當初無人分裂魂魄,是否根本不會有今日的她?
風忽然停了。
連空氣都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