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落地的刹那,蕭雲璃便覺一股陰寒順著足底竄上脊背。她未動,隻將焚邪真意沉入經絡,壓住魂火引殘留的震顫。四周砂石靜默,風自穀口斜吹,拂過半埋地下的青銅丹爐,裂隙中滲出的青煙已散。
她目光一轉,落在三步外插於沙中的殘鏡。
鏡麵朝天,邊緣沾著乾涸的泥痕,卻清晰映出幽冥河對岸的輪廓——枯樹、亂石、傾塌的岩壁。她緩步上前,指尖凝起一縷心火,輕輕觸向鏡麵。
漣漪蕩開。
鏡中景象驟變,浮現出兩道魂影。
一道是她自己,鳳眸微斂,眉心赤紋若隱若現;另一道素衣如雪,指間纏繞無形琴弦,雙眸金赤交錯,神情似悲非悲,似憫非憫。
賀九瑛。
蕭雲璃指尖一滯,心火微微晃動。她記得穿界門閉合前夜無痕右臂潰爛的模樣,也記得他嘶吼示警時眼中那抹近乎決絕的紅。可此刻,這殘鏡竟映出她與賀九瑛的魂影並列而立,仿佛血脈相連,命運同軌。
“劫中藏生……”她低聲念出初代鳳主消散前留下的四字,喉間泛起一絲鐵腥。
就在此時,對岸傳來兵刃交擊之聲。
金屬撞擊的悶響接連不斷,夾雜著低沉喘息與黑霧翻湧的嘶鳴。她抬眼望去,隻見夜無痕背靠斷崖,左臉疤痕泛紅如烙,右手緊握殘鏡橫擋胸前。魔影雙角淩空刺下,他側身避讓不及,肩頭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順著臂膀滴落,在砂地上洇成暗斑。
他護在懷中的錦盒未鬆半分。
蕭雲璃不再遲疑,足尖一點,腳下騰起鳳凰火,凝成蓮台托舉身形。她踏火行空,火蓮掠過幽冥河麵,河水漆黑如墨,觸及火焰竟發出細微灼燒聲,騰起絲絲白氣。
抵達對岸時,魔影正調轉攻勢,雙角直取夜無痕胸口。他咬牙旋身,以殘鏡硬接一擊,左膝跪地,嘴角溢出血絲。就在魔影再度撲來之際,他猛然揚手,將錦盒甩向空中。
“接著!”
蕭雲璃淩空接住,穩穩落入掌心。
錦盒入手微沉,木質古樸,封口以朱砂繪符,符紋未損,氣息封閉嚴密。她稍一運力試探,盒縫中逸出一絲極淡藥香——腥中帶苦,似藥非藥,隱隱牽引血脈躁動。
她呼吸一頓。
這味道,與第143章從死鼠魂魄中嗅到的丹藥餘息完全一致。那時她尚不知其意,隻覺異常,如今再聞,已是線索閉環。
她低頭凝視錦盒,又抬眼望向夜無痕。
他癱坐於地,右臂衣袖破碎,皮肉翻卷,血流不止,卻仍死死攥著殘鏡,眼神清明,帶著某種她無法解讀的沉重。
“你早就知道這是賀家的東西。”她聲音冷冽,不帶起伏,像刀鋒劃過冰麵。
夜無痕未答。
他隻是緩緩抬起殘鏡,鏡麵朝她一照。
燃燒的古字浮現:爐中有她未燒儘的骨。
風起,卷起砂礫,打在丹爐表麵。那道裂縫再次逸出青煙,嫋嫋上升,竟在半空凝成一個模糊的手印形狀,隨即潰散。
蕭雲璃盯著那縷煙,腦中閃過方才丹爐投射的畫麵——年幼的賀九瑛吞下血色丹丸,七竅滲血,血液卻被吸入爐底暗槽。那不是煉藥,是飼鼎。
她低頭看向手中錦盒,指尖撫過朱砂符紋。若這盒中藥物與此相關,那它便不隻是證據,更是鑰匙。
“你在穿界門外拚死攔住魔影,就是為了保住這個?”她問。
夜無痕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它不能落在彆人手裡。”
“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隻是將殘鏡轉向丹爐方向。鏡麵映出的景象突變——不再是現實河岸,而是爐內深處:焦黑爐壁上嵌著一塊碎骨,骨色泛青,卻隱隱透出金紋,像是某種血脈殘留的印記。
蕭雲璃瞳孔微縮。
那骨,與她在燼墟幻境中見過的曆代鳳主遺骸極為相似,但又不同。那些骸骨皆為純白或焦黑,而這塊骨上,竟有活焰般的紋路在緩慢流動。
“那是誰的骨?”她問。
夜無痕閉了閉眼,左臉疤痕滲出血珠:“她的第一爐藥,用的是自己。”
蕭雲璃心頭一震。
“賀九瑛……拿自己的骨煉丹?”
“不止是骨。”他低聲道,“是魂。”
她猛地想起賀九瑛在幻境中的模樣——素衣如雪,指間纏琴,雙眸金赤交錯。那一身氣息,既像賀家嫡女,又像某種被割裂的存在。若她曾以自身魂魄為引煉藥,那今日之她,是否還完整?
她握緊錦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你為何幫我?”
夜無痕抬頭看她,目光穿透麵具:“因為你還沒燒儘。”
這話古怪,卻又莫名契合。她不是第一個鳳凰血脈繼承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前人皆焚儘而亡,唯有她,仍在承劫的路上行走。
“魔影為何執著於這盒子?”她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