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防波堤上，時間仿佛被凍結，又被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粗暴地撕開。
“讓開！快讓開！”
救生員和率先趕到的醫護人員如同黑暗中衝刺的豹子，猛地撲倒在兩個毫無聲息的身體旁。
醫護人員第一時間圍住了喬英子。
她的情況顯然更駭人——臉色是那種毫無生氣的青灰色，嘴唇泛著駭人的紫紺，渾身濕透冰冷，像一塊剛從深海打撈上來的石頭，軟綿綿地任由擺布，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時間猶豫。有人迅速清理她的口鼻，有人開始用力而有節奏地按壓她那單薄的胸膛，每一次按壓都帶來一種令人心碎的、無生命的起伏。
麵罩扣上了她的臉，強迫氧氣進入。
周圍的人群屏息凝神，隻能聽到沉重的按壓聲和壓抑的指令聲。
沒有人注意到，宋倩不知何時已經掙紮著爬到了幾步遠的地方。她癱坐在冰冷的地上，無法靠近，也無法移開視線。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球上布滿了驚恐的血絲，死死地盯著醫護人員每一個動作，盯著女兒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她的嘴巴張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身體像打擺子一樣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淚水早已流乾，隻剩下一種靈魂被抽空般的極致恐懼。
喬衛東跪在她身邊，一隻手死死摟著她的肩膀，仿佛一鬆手她就會碎裂，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指甲幾乎嵌進頭皮。他的臉上也是縱橫的淚水，牙齒將下唇咬得慘白，滲出血絲而不自知。
另一組人則在處理方一凡。他同樣渾身濕透冰冷，昏迷不醒，但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有人迅速將他側過身，拍著他的背，他無意識地咳嗽著，吐出幾口混著海水的泡沫。保溫毯迅速裹上了他冰冷的身體。他躺在那裡，眉頭緊鎖，即使在昏迷中，臉上也殘留著跳海前那巨大的驚懼和毅然決然。
混亂的交接與撕裂的哭喊。
很快，更多的急救人員抬著擔架衝了過來。
“快！上車！”
醫護人員們展現出驚人的效率，迅速而小心翼翼地將仍在接受按壓的英子和昏迷的方一凡轉移至擔架，快步衝向閃爍著急救燈的救護車。
直到這時，看著女兒被像一件破碎的物品一樣快速抬走，那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碎的按壓還在繼續，宋倩那被凍結的聲帶仿佛突然解封。
“啊——！！！！我的孩子！我的英子！！”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哭嚎猛地從她喉嚨深處爆發出來，充滿了撕心裂肺的絕望，幾乎要刺破夜空。她猛地爆發出力量，掙脫喬衛東，連滾爬爬地想撲向擔架，“你們救她！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活她！！”
喬衛東淚流滿麵，死死抱住她，不讓她乾擾急救，“倩倩！讓醫生救人！讓他們救人啊！！”他的聲音同樣破碎不堪。
一名警察快速攔住了也想跟上的喬衛東，“家屬！跟我上車！警車開道！快！”喬衛東幾乎是半抱半拖著完全癱軟的宋倩，踉蹌著跟著警察奔向旁邊的警車。他甚至來不及再看一眼方一凡的情況。
救護車拉響著刺耳的警笛，風馳電掣般駛向醫院。
警車在前方開路，呼嘯著提醒車輛避讓。載著英子的救護車內，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心肺複蘇仍在持續，那單調而沉重的按壓聲是車內唯一的主旋律，每一次下壓都像是在對抗死神的權重。藥物的針劑被推入她冰冷的血管，試圖點燃一絲生命的火星。
後麵一輛車裡，方一凡戴著氧氣麵罩，安靜地躺著，對外界的一切渾然不知，隻有監護儀上閃爍的數字證明著他仍在戰鬥。
市一醫院急診中心早已嚴陣以待。救護車剛一停穩，車門被猛地拉開。
“這邊！”
“快！”
擔架車以奔跑的速度被推向不同的搶救室，輪子摩擦地麵發出急促的聲響。
“一號搶救室！”
“二號搶救室！”
喬英子被推進了最深處的一號搶救室，門上方刺眼的紅燈啪地亮起，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方一凡被推進了相鄰的二號搶救室，門也關上了，燈同樣亮著。
幾乎就在同時，警車嘶吼著衝到急診門口。喬衛東拖著完全無法行走的宋倩衝了進來。“醫生！我女兒呢？！剛送來的跳海的女孩！！”喬衛東衝到分診台，聲音嘶啞扭曲。
護士迅速指引：“正在一號搶救室搶救，家屬請在外麵等候！”聽到“搶救”二字，宋倩最後一點力氣也被抽乾，身體一軟，直接沿著牆壁滑倒在地，身體蜷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
喬衛東想要扶她，自己也腿軟得差點摔倒，隻能靠著牆，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仿佛能決定他生死的大門，巨大的恐懼和無力感將他徹底吞噬。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道，混合著揮之不去的絕望氣息。
每一次那扇門的輕微開合，哪怕隻是護士匆忙進出，都讓喬衛東和蜷縮在地上的宋倩猛地一顫，心臟提到嗓子眼，又在那扇門迅速關上後，墜入更深的冰窖。
而在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二號搶救室的門開了。一名醫生走出來：“剛才送來的溺水男生的家屬到了嗎？”
喬衛東一個激靈，像是才猛地想起方一凡，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擔憂湧上心頭，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急診大廳入口傳來一聲更加尖銳、充滿恐慌的哭喊，“凡凡！我的凡凡！！”
渾身發抖、臉色慘白的童文潔和一臉凝重、努力保持鎮定的方圓，終於在接到那個讓他們魂飛魄散的電話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童文潔的眼睛瞬間就鎖定了那扇亮著紅燈的、標誌著兒子所在的門，她的崩潰，以一種更具爆發力的形式，瞬間充滿了整個走廊。
喜歡小歡喜，深海與繁星請大家收藏：()小歡喜，深海與繁星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