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邑舍是間簡陋的木屋,裡麵隻有一張木板床。
床板縫裡嵌著細木屑,摸上去糙得硌手,指尖蹭過都能帶下點木渣。
一個豁口的陶碗倒扣在地上,碗底沾著乾硬的粥渣,結得像塊小石子。
牆角堆著些乾稻草,黴味混著稻草的潮氣,嗆得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酸癢直鑽天靈蓋。
曹複剛坐下,稻草就硌到後背傷口。
疼得他齜牙咧嘴,隻能往旁邊挪了挪,避開疼處。
帶他來的人力道沒輕沒重,推得他撞在門板上,後背傷口被扯得生疼,倒抽一口涼氣。
對方轉身關門加木栓,“哢嗒”一聲響,震得門板輕顫,隔絕了外麵的動靜。
曹複先摸了摸胸口的振鐸殘片——冰涼金屬貼著皮膚,像塊定心石。
掏考古筆記時手滑,本子“啪”地掉在床沿,指尖正好蹭到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
趕緊撿起來拍掉稻草碎,還好字跡沒糊,也沒被搜走。
翻開筆記找曹國世係年表,指尖蹭過泛黃墨痕,心裡泛開股澀味——前380年,小國紛爭比七雄爭霸還亂,往後連頓安穩飯都未必能吃上。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碎石子“咯吱”響清晰可聞。
墨鐵的聲音隔門飄來:“曹複,出來一下,柳大夫要見你。”
曹複手心的冷汗順著指縫往下淌,喉嚨乾得像被桑灰嗆過,連咽口水都疼。
指尖掐了下掌心,強迫自己冷靜——柳大夫認他,才算有落腳處;不認,又得被綁回去。
他理了理皺巴巴的考古服,衣襟的泥印反而蹭得更明顯。
深吸口氣應了聲:“好。”
門打開,墨鐵斜挎短戈站在門外,眼神裡既有警惕,也藏著幾分探究:“跟我來,彆耍花樣。”
曹複跟著往邑署走,剛邁步就趔趄了下。
鞋邊磨破個小口,沙土灌進去,腳掌磨起的水泡早破了,滲出血絲混著沙土,疼得他額頭冒冷汗,腳趾蜷得發僵。
他偷偷往鞋裡塞了片乾桑葉墊著——剛從路邊撿的,葉片發脆,卻能勉強隔開沙土,聊勝於無。
風一吹過腳踝,磨破的地方像撒了把細鹽,疼得他吸氣都不敢大聲。
隻能埋頭盯著墨鐵的腳後跟,腳步放得又輕又快,生怕落得太遠被催促。
連攥著殘片的手都因用力而泛白,指腹被棱角硌出紅印。
風裹著陶工釜的溫熱氣,混著桑皮漿的微酸,吹得乾桑枝“嘩啦”晃。
碎桑葉飄下來粘在袖子上,曹複沒敢碰——怕蹭掉更惹眼,任由葉片蔫在上麵,像塊難看的補丁。
墨鐵走在前麵,布衣下擺掃起細塵,偶爾放慢腳步等他,短戈垂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緊繃著要出鞘。
“這條件比考古隊的臨時帳篷還寒酸,能不能留下,全看這趟了。”
曹複想起曹遠愁眉不展的桑苗,暗暗盼著:靠身份混個落腳處,靠治蟲的法子,才能真正站穩腳跟。
沒走多遠,邑署就撞進眼裡。
屋頂鋪著青灰陶瓦,瓦縫裡嵌著碎陶片防漏;牆根砌著陶磚,磚縫填著桑皮漿,比西邑舍結實多了。
屋簷下掛著“卞邑邑署”木牌,大篆刻得規整,用桑皮繩綁在木鉤上。
風一吹,木牌“嗒嗒”撞著木柱,像鄉野間的簡易響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