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複往桑田跑的腳步沒敢停。
草鞋碾過路麵的碎石子,硌得腳底生疼,粗麻布褲子蹭得腿根發澀,像被砂紙磨過。
風裹著桑樹葉的清香往鼻子裡鑽,卻壓不住心裡的慌——他怕去晚了,桑苗真要救不活。
剛到東門口,就見曹遠蹲在牆角,雙手抓著頭發,指縫裡還沾著桑苗的碎葉。
老漢子腳下扔著幾株蔫頭耷腦的桑苗,葉子卷得像曬乾的紙,葉背上爬滿密密麻麻的小黑點。
湊近了看,那些小黑點還在慢慢爬動——是蚜蟲!
“遠叔!”曹複喊了聲,用的是剛學順溜的魯西腔雅言,比之前磕絆的語調自然多了。
“公子!”曹遠猛地抬頭看見他,忙站起身。
雙手在粗布衣襟上匆匆蹭了蹭,沒敢貿然拉他,隻往東邊桑田方向虛引了引。
語氣裡帶著客氣,又藏不住急意:“您快瞅瞅這桑苗!才三天,半畝苗的葉子就被葉背的小黑蟲啃得坑坑窪窪。”
“柳大夫讓墨工師想轍,撒草木灰、澆石灰水都試了,半點用沒有。”
“你前幾日說懂治蟲的法子,能不能……能不能幫著看看?再這麼下去,十天後給公室送桑簾的差事,怕是要黃了!”
曹複跟著曹遠往桑田走,越靠近心越沉。
成片的桑苗歪歪扭扭地立著,原本綠油油的葉子卷成了筒,有的甚至發黑枯萎。
地麵上落了一層被咬爛的碎葉,踩上去“沙沙”響,幾隻飛蟲圍著桑苗轉,嗡嗡聲聽得人煩躁。
柳青和墨鐵正站在田埂上,臉色比天邊的烏雲還沉。
柳青手裡捏著株桑苗,拇指和食指一撚,葉子就碎成了渣,聲音發顫:“卞邑要是交不出桑簾,公室那邊追責下來,咱們都擔當不起!”
曹遠指節泛白,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已經派桑農去山裡采草藥了,可誰也說不清哪種能治蟲,隻能瞎試。”
“剛才還有個桑農被毒草紮了手,腫得跟饅頭似的。”
曹複蹲下身,指尖輕輕捏起一片卷葉,小心翼翼翻開葉背。
蚜蟲比他老家桑田的還密集,黑壓壓一層,正趴在葉脈上啃食汁液。
指尖一碰,還能沾到黏糊糊的蟲糞。
他心裡反而鬆了口氣,抬頭對柳青和墨鐵說:“這蟲我認識,能治!”
這話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水裡,柳青和墨鐵都轉頭看他,眼神裡滿是懷疑。
墨鐵往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能治?之前補釜是撞大運,治蟲可不是耍小聰明的事。”
“要是把桑苗折騰死了,沒你輕省日子過。”
曹複沒急著辯解,撿起地上的樹枝,在田埂的濕泥上畫了個歪扭的圓身子。
背上點了七個小黑點,看著笨笨的,倒有幾分像瓢蟲模樣。
他指著畫,用雅言慢慢說:“這蟲叫蚜蟲,靠吸桑葉的汁活。山裡有種紅底黑斑點的蟲子,叫瓢蟲,專吃蚜蟲。”
“找些來撒進桑田,三天就能見效果,比草藥管用多了。”
曹遠湊過來看了看泥上的畫,撓了撓後腦勺,語氣帶著幾分謹慎:“公子說的紅底黑斑點蟲子,我在山邊的嫩草坡見過。”
“隻是老輩從沒說過這蟲子能吃蚜蟲——彆是有毒,再把人咬了,反倒添亂。”
柳青盯著畫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曹複緊繃的臉,猶豫著問:“你確定這法子管用?要是出了岔子,一切後果由你承擔。”
“我確定!”曹複語氣斬釘截鐵,手心卻悄悄沁出冷汗——戰國的瓢蟲會不會不吃蚜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