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七手八腳搬糧袋,老婦人摸著黃澄澄的粟米,指腹蹭著米粒,糙得硌手。
眼淚掉在糧袋上,洇出小濕痕,聲音發顫:“終於有新米了,能給我家孫子煮碗稠粥了——這孩子好幾天沒吃飽,臉都瘦脫形了。”
一個漢子扛著糧袋往石屋走,腰彎得像張弓,嘴裡哼哧著,粗布衫後背汗濕一片:“有了糧,咱們就能好好守鵝山堡,不怕宋兵再來折騰了!”
曹複靠在石牆上,掌心還沾著搬糧袋蹭的陶灰,指腹磨得發疼。
剛才分糧時攥緊木勺的印子還沒消,卻比之前踏實多了——糧食就是亂世裡的定心丸。
墨鐵走過來,手裡拿著塊剛烤好的麥餅,餅邊烤得焦黑,遞給他:“趕緊吃點,你從早上到現在還沒沾過吃食呢。”
曹複接過麥餅,咬了一口,乾硬的餅渣混著新糧的香氣,格外踏實。
餅渣掉在衣襟上也顧不上拍,喉結滾得飛快,把噎人的餅渣咽下去。
他看向糧車旁忙碌的人:
李鐵匠幫著卸弩箭,胳膊上沾著鐵屑,蹭得粗布衫發灰,卻笑得豪爽;
老陶清點草藥,手裡的陶片“叮當”記著數,數錯了又重新來,嘴裡還念叨著;
孟姝和婦人們準備分糧,手裡的木勺敲著陶甕,“咚咚”響,像在打節拍;
孩子們圍著糧袋,眼睛瞪得溜圓,像一群盼著吃飯的小雀,踮著腳往裡瞅。
“接下來,糧食得定量分,每天按人頭發。”曹複對墨鐵說,又咬了口麥餅,餅渣卡在牙縫裡,說話有點含糊。
“再加固下箭窗,多做些長矛。趙隊正帶來的弩箭,分給守箭窗的士卒,陶火罐也得再燒些。”
墨鐵點頭,目光掃過忙碌的百姓,眼裡滿是欣慰:“有了糧,大家的心就定了。再加上這些武器,就算宋兵來,咱們也能撐到援兵來。”
鵝山堡的上午,日頭已經曬得人發暖。
粟米的淡香混著桑皮漿的黏膩味飄在空氣裡,讓人心裡發安。
曹複蹲在糧堆旁,指尖撚起一把粟米,潮意順著指縫往下滲——昨夜下了場小雨,糧袋外層沾了水汽,再堆著怕要發黴。
胳膊還酸著,剛才搬陶甕時發力太猛,肌肉扯得發緊。
彎腰分糧時,連抬臂都覺得沉,像掛了半袋粟米在胳膊上。
“曹哥,這米有點潮,再堆兩天該長黴了。”孟姝拎著陶碗走過來,碗裡盛著剛煮好的粟米粥,飄著兩顆野果丁。
粥香裹著熱氣撲在臉上,暖得人鼻子發癢:“剛才給周老官嘗了,他說這米得趕緊晾,不然糟蹋了可惜。”
曹複接過粥,喝了一口,溫熱的粥水滑過喉嚨,稍微壓下了胃裡的空蕩。
他抬頭看向糧堆——十袋粟米堆在石屋旁,外層的粗布已經泛潮,有的地方甚至沾了點泥點,風一吹,潮味更明顯。
趙隊正站在旁邊,眉頭皺得緊緊的:“這糧是從卞邑糧倉運的,路上淋了點雨,沒想到潮成這樣。”
他朝糧隊士卒那邊喊:“周老官!過來給曹公子看看!”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短褐的老人從士卒裡走出來,手裡攥著塊發黑的木牌,上麵刻著個“糧”字。
頭發花白得像霜染的茅草,臉上滿是溝壑,指甲縫裡還沾著點草木灰,一看就是常年跟糧食打交道的。
“小老兒周倉,管了三十年糧倉。”老人聲音沙啞,蹲下身撚起粟米聞了聞,鼻尖湊得極近,灰胡子都沾了米粒,“潮得不算厲害,就是得防著捂黴——一粒黴米能壞一整袋。”
曹複眼睛一亮,趕緊問:“周老官有法子?咱們鵝山堡裡有老陶燒的陶甕,還有桑皮漿,能不能用上?”
周倉點頭,指著石牆邊堆著的陶甕:“這甕好!口小肚大,防潮最好。”
他掰著手指說:“甕底鋪層草木灰吸潮,米要分層裝,每層鋪張桑皮紙,最後用桑皮漿混石灰水封甕口——這漿乾了硬得像石頭,潮氣進不來。”
“我再加個法子!”曹複看向石屋旁的乾草,眼睛亮了,“甕底鋪完草木灰,再墊一層曬乾的桑枝席——昨天讓李岩和婦人們編的,桑枝曬得乾透,編得密,米粒漏不下去。”
他補充道:“米裝到半甕就隔一層席子,桑席透氣還能隔潮,比光鋪紙更穩,免得米捂出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