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複攥緊手裡的陶片,尖邊戳得掌心發疼。
他忽然走神:現代職場搶功勞的戲碼,到了戰國竟換湯不換藥,隻是賭注從kpi變成了命。
“還有我季家。”季良的聲音更啞,像被砂紙磨過。
“我雖向著你,族裡人未必樂意——季家內鬥本就凶,你跟我走近,打破了平衡。”
他頓了頓,喉結滾了滾,扶著石牆的手指又緊了些:“他們更怕你搶了季家的風頭,怕君上因你疏遠我們。”
風卷著粟米的淡香過來,混著遠處魯軍的號角聲。
曹複掌心的陶片尖邊又深嵌了些,疼得他指節泛白——心裡像壓了塊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濕陶甕,沉得喘不過氣。
他摸了摸懷裡的工械儀,玄鐵的涼意透過粗布滲進來。
穿越過來的日子閃得快:暗渠查異跡、守鵝山堡,哪次不是硬仗?
偏生打贏了,更複雜的局倒等著他。
“走一步看一步吧。”曹複扯了扯嘴角,舊傷被扯得發疼,倒吸一口涼氣。
“先安頓好百姓,其他的……再說。”
季良剛點頭,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
傳令兵王誌舉著長戈往這邊跑,桑皮紙在手裡攥得皺巴巴,臉上的急色像潑了墨。
“曹公子!季將軍!”
他勒住馬,馬蹄踏碎地上的陶片,碎渣濺到曹複鞋邊,帶著晨露的涼。
“君上傳召,讓你們……”
話沒說完,風突然卷過來。
桑皮紙從王誌手裡飛出去,落在地上。
天光下,第一個“召”字刺得曹複眼疼。
他彎腰去撿,後背傷口被扯得鑽心疼,指尖剛碰到紙邊,腰就直不起來——這封信,是要把他拽進更深的漩渦裡。
季良扶了他一把,目光落在紙上,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看來,得提前做準備了。”
曹複攥著桑皮紙,紙邊糙得硌手。
指腹蹭過“召”字的墨跡,還沒全乾,黏糊糊的像剛凝的血。
他心裡門兒清:鵝山堡的仗是明槍,曲阜的仗是暗箭。
這信一接,就沒回頭路了。
另一場仗,才剛要開始。
他抬頭往魯軍大營望,日頭正慢慢沉下去,影子被拉得老長,像鋪在地上的暗線。
日頭再爬上山脊時,鵝山堡的石牆上,露水滴在碎陶片上,“嗒嗒”響。
潮氣裹著桑枝的清苦,往衣領裡鑽,冷得人打顫。
曹複攥著李岩的手,指尖蹭到掌心的汗,黏糊糊的。
李岩手指上繞著半截桑繩,纏了三圈,結勒進肉裡,繩頭翹著沒剪齊的毛茬——是昨晚連夜搓的,指尖肯定磨紅了。
“我不在,聽墨工師的話。”
曹複抬手摸李岩的頭,指尖先蹭到額角的陶灰——今早幫老陶補箭窗沾的。
“卞邑穩了就回,彆往石牆外跑。”
李岩點頭,眼圈紅得像浸了水的朱砂,卻沒哭。
隻把桑繩往曹複手裡塞:“這個給你,綁陶片、綁長矛都能用。”
“之前帶你去曲阜,是我考慮不周。”曹複把桑繩纏在腰間,糙得硌肉,卻攥得緊。
“曲阜現在局勢複雜,很危險。”
他頓了頓,聲音軟了些:“這次不帶你,等安穩了,帶你去看曲阜的陶窯,看工家怎麼燒聽聲甕。”
李岩突然撲過來抱他的腰,沒個預兆。
腦袋抵得曹複後背發疼——那是火攻時,被燒塌的木梁砸的舊傷,一遇濕冷就僵。
曹複沒躲,隻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曹哥,你要小心。”
李岩的聲音發顫,臉埋在他衣襟裡,手死死攥著腰側的粗布帶,指節泛白。
“我幫你看著鵝山堡,把野菜曬成乾,等你回來煮熱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