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
蕭山拎著圖紙跑過來,圖紙邊角卷了毛邊,沾著的陶灰蹭在衣襟上,白花花一片。
往馬車上跳時腳滑,手撐著車板才穩住,木刺紮進肉裡,滲了點血珠也沒顧上拔,隻攥緊了圖紙。
“我跟你去曲阜!”他喘著氣,胸口起伏不停,“工坊裡的老陶匠、老鐵工我都熟——要不是之前鬥得太凶,我也不會走!”
“你去?”
曹複眉梢挑了下,指腹無意識蹭了蹭腰間桑繩。
桑繩上的毛茬勾住布紋,扯得皮膚微癢:“墨家和公輸家盯著不說,你……”
“我能給你搭把手啊!”
蕭山急著插話,掌心按在車板上,忘了木刺的疼。
“你改陶甕用的窯溫表,還是我跟老周借的;你做陶火罐的泥料,也是我幫你篩的細土——你早是工家人了,這點沒人比我清楚!”
他喉結滾了滾,聲音沉了些:“彆人不認你,我認!玄石穀到鵝山堡,你是什麼人、手藝多硬,我都看在眼裡。”
“現在工家沒人能拿出像樣的技術,你去了,說不定能讓工家重新立起來!”
蕭山拍了拍馬車板,木頭硌得掌心發疼,剛紮的木刺又深了點。
他突然頓住,指尖摩挲著懷裡的聽聲甕殘片,聲音壓得更低:“上次在工坊,我還撞見過墨家的人私傳圖紙。”
“那天我去陶窯取燒好的甕,聽見後巷有動靜。”
“躲在陶堆後麵看,是墨家的秦越,正跟個穿齊服的商人遞竹簡。”
他攥緊殘片,邊緣硌得指節發白:“那商人給了塊青白玉玨,繩是齊國的麻編的,粗得磨手。”
“秦越就把油布包遞過去——我瞅見油布角露著‘陶甕’倆字,跟你改良的圖紙版式一模一樣!”
“我想上前攔,腳踢到了陶片,‘哢嗒’一聲脆響。”
“秦越回頭看了眼,我趕緊往陶灰裡鑽,頭發上沾的灰能搓成小泥球,才沒被發現。”
他掌心的血珠滲進圖紙紋路,洇出的紅點像個小陶窯:“後來我跟工家老人說,老人隻歎口氣,說管不了。”
“秦越是孟浩的遠房外甥,上次他私拿陶土,管事也隻睜隻眼閉隻眼——孟家的人,誰敢惹?”
曹複指腹猛地攥緊工械儀,玄鐵棱角硌得掌心發疼,指節泛白。
後槽牙咬得發緊——難怪季良說工坊比戰場亂,連改良技術都能私賣,還頂著靠山。
這要是接管了,第一刀就得砍在這種事上。
“工坊裡的事,比戰場還亂。”
季良扶著車轅咳嗽,咳得嗓子發啞,指節攥得發白,指腹沾著車板的木屑。
“墨家自己分三派,圖紙私傳是常事;公輸家隻認錢,誰給好處幫誰;也就工家踏實。”
他頓了頓,指節敲了敲車板,發出沉悶的聲響:“但工家人散,沒個牽頭的,技術也斷了檔——上次有個老陶匠想改良窯溫,沒幫手,最後燒裂了半窯甕。”
“工家圖紙,你彆全亮出來,先拿些基礎的出來用就行,防著被人偷學。”
蕭山點頭,攥緊手裡的殘片,指節泛青:“季將軍說得對!就像秦越那樣,再好的法子,也經不住這麼糟踐,圖紙確實得藏點!”
“這次要是能接管工坊,”
曹複突然開口,指尖扯了扯腰間桑繩,糙繩蹭得皮肉發疼,倒讓他更清醒,“得先整肅。”
“陶甕聽聲法、陶火罐改良術,不能再流出去;墨家再私傳圖紙,就算是三桓的人,也得趕出去!”
蕭山眼睛亮了,拍著大腿笑,忘了掌心的傷,疼得齜牙又立馬忍住:“我早想這麼乾了!工家的法子,憑什麼讓他們拿去換錢!”
季良笑了笑,咳嗽聲輕了點,眼神卻沉下來:“你有這狠勁就好。不過——”
車簾被風吹得晃了晃,擋住他半張臉,“孟家、叔家、季家肯定會插手,他們在工坊安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