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裹著陶土腥氣撲臉,混著桑林的清苦,吹得案上陶片輕晃。
曹複望著遠處煙筒——煙柱混著火星飄上天,像團燒不儘的野火,在灰藍的天裡格外紮眼。
剛要轉身看龍窯地基,守衛突然撞進來。
甲胄銅片撞得“叮當”響,城門灰蹭在衣襟上,喘得胸口起伏不停:“安國君!孟家的人在城門口鬨,還說……說不放公輸澈,就斷工坊的粟米!”
曹複指尖頓了頓,蹭過陶甕螺旋槽——涼得滲進指縫,還沾了點未乾的陶土,黏糊糊的。
隨即笑了,指節敲了敲陶甕,甕聲悶響壓下工坊的雜音:“斷粟米?他們倒敢。查就查,正好讓君上瞧瞧,孟家是怎麼把工坊當私產的。”
他抬頭望日頭,影子拉得老長,混著陶渣碎影晃——這仗才剛開頭,得讓君上看清孟家的心思。
轉身往城門口走,石硯扛著長矛緊隨其後。
戈頭蹭過地麵“刺啦”響,陶渣粘在鞋邊,走一步掉一粒,還蹭得腳踝發癢。
曹複走得急,腳腕蹭到窯磚碎片,踉蹌了下。
手忙腳亂扶住陶車——陶坯晃了晃,磕出米粒大的缺口,陶屑粘在粗布褲腳,拍兩下沒掉,反倒蹭得更牢,像生了根。
“安國君,慢點兒!”
石硯伸手攙他,矛尖戳到陶渣堆,灰末落在曹複袖口,混著窯灰成了黑印,磨得皮膚發緊。
曹複沒顧上擦,快步趕路——太陽穴突突跳,像有小錘子在裡頭敲,指節被陶坯硌得發疼。
孟家這是拿粟米逼他,想攪黃公輸澈的事,算盤打得倒精。
城門口早圍了人,孟家仆從舉著“孟”字旗吵吵嚷嚷。
聲浪蓋過陶窯轟鳴,連遠處蟬鳴都被壓下去,吵得人耳膜發沉。
孟平站在前頭,穿深青短打,衣擺桑枝暗紋晃來晃去,手裡轉著羊脂玉佩——玉麵磨得發亮,指腹還沾著點靛藍,是孟家染料坊的特有的顏色。
見曹複來,嘴角勾笑,眼神卻冰得像石縫裡的霜:“安國君是來攔的?怕君上查出你誣陷公輸先生?”
“誣陷?”曹複掃過他遞來的狀紙,紙角靛藍粉末糙得磨指尖。
“隨我去宮門,當著君上說清楚。你還沒資格跟我談,叫你家宗主來。”
孟平攥緊玉佩,指節泛白,玉麵都捏出淺痕:“宗主正忙著!孟家在魯百年,還怕你個新封的工正?”
曹複沒理他,對楊明說:“回工坊帶公輸澈——圖紙、火罐殘片,一片都不能少。”
楊明點頭就跑,腳絆在陶管上,踉蹌著扶住牆——掌心蹭掉塊皮,滲的血珠沾了牆灰,成了個黑紅點,沒顧上擦就往工坊衝,背影都透著急。
沒一會兒,楊明和工徒押著公輸澈來。
桑繩勒得他手腕紅透,頭發沾著陶渣團,像隻灰撲撲的鼠。
見了孟平,肩膀篩糠似的顫,頭埋得快貼到胸口,連大氣都不敢喘。
曹複拎著他衣領往宮門拽,這人腳軟得像沒骨頭,走一步踉蹌一步。
嘴裡嘟囔“我是冤枉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隻剩氣音,像蚊子哼著沒了力氣。
到了宮門,守衛通報後,姬顯的聲音傳出來:“讓進來。”
宮門口瞬間靜了,隻剩蟬鳴聒噪,刺得人耳朵發疼,反倒更顯沉悶。
曹複押著公輸澈往裡走,石硯捧著罪證——布包上的陶灰簌簌掉,落在石板上成了細痕,像條淺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