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風涼了些,院角的槐樹落了兩片葉子,打著旋飄到地上。
楊明和石硯,一前一後回了院。
楊明進門時差點撞翻門邊的水桶。
水灑了點在褲腳,涼得他打了個輕顫,卻沒在意,手裡攥著個粗陶罐樣品,快步走到曹複麵前。
“安國君,城西、城北的野窯我都去了。”他把陶罐遞過去,指尖沾著點濕陶土,“這種質地的罐,隻有渭水河邊一個叫‘黑豚’的窯工燒得最多。”
“那人脾氣怪,手藝糙,燒的罐大多賣給窮苦庶民,或是沿河船夫。”
“渭水河邊……”曹複接過陶罐,指尖蹭過罐壁的糙紋,帶著土腥味。
渭水漕運忙,三教九流混雜,想查線索不容易。
“可查到黑豚跟哪家來往密?近期有沒異常?”
楊明搖搖頭,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汗珠砸在衣襟上洇出小痕:“那黑豚嘴緊,問多了就揮著柴刀趕人。我隻打聽著,他隔段時間會給某個貨棧送陶。具體是哪家,還沒查到。”
話剛落,石硯風火火衝進來。
抓起桌上的涼水碗灌了大半,喝得太急嗆了兩聲,咳嗽時肩膀抖得厲害,碗沿沾的水珠順著下巴滴在衣襟上,暈開一片濕痕。
“安國君,有門兒!”他抹了把嘴,聲音裡帶著勁,手還比劃著喝酒的動作,“我打聽到了,孟家礦場的硫磺、辰砂管得其實嚴,但也不是弄不出來。”
“主要是他們家二管事孟財,見錢眼開,私下常倒騰礦上的東西賣。”
“還有,市麵上最近有純度不高的辰砂粉,來源不明,比孟家正規貨便宜,小染坊、畫匠會買。”
“孟財……”曹複在心裡把這名字掂量了兩遍,指尖輕輕敲了敲桌沿,發出細碎的聲響。
石硯又補充:“另外,叔家最近跟齊國商人走得近,具體談啥生意不知道,但府上采買了不少齊地綢緞和鹽。”
“季家倒沒特彆的,還是一門心思做漆器,跟楚國來往也還是老樣子。”
信息雜得像亂麻,但曹複精準抓著了幾個關鍵點——渭水野窯、倒礦料的孟財、跟齊商來往的叔家。
“楊工丞,你繼續盯黑豚,務必查清他送貨的貨棧。”曹複看向楊明,又轉向石硯,“石硯,你想辦法接近孟財,看他最近跟什麼人來往,特彆是叔家的人,或是身份不明的。”
“明白!”兩人齊聲應下,轉身各自忙活去了。
又過了兩日,石硯先帶了消息回來。
進門時臉上還飄著酒氣,腳步有點晃,湊到曹複跟前,聲音壓得低卻難掩興奮:“安國君,那孟財就是個酒色之徒!”
他學著喝酒的樣子比劃著,指尖還沾著點酒漬:“幾杯黃湯下肚,嘴就沒把門的了。”
“他承認私下倒礦料,還說前段時間,一批硫磺、辰砂被個陌生人買走了,出價高得嚇人!”
“那人穿得普通,像大戶仆役,口音卻怪——不像本地人,倒有點齊地的味兒!”
齊地口音!
曹複指尖猛地攥緊,指節泛白,掌心的汗把衣襟浸得發潮。
這和石硯之前說的——叔家跟齊商走得近,正好對上了。
“他還說啥了?那人樣貌,或是交易地點?”
石硯撓撓頭,耳根有點發紅,帶著點不好意思:“孟財說記不太清了,隻說是在城西碼頭交易的,那人付的是齊國刀幣。哦,對了,那人好像對硫磺純度特彆在意,問了不少刁鑽問題。”
線索像藤蔓似的,隱隱往叔家的方向纏繞。
就在這時,楊明也急匆匆趕回來。
臉上帶著趕路的疲憊,眼窩發青,眼底卻亮著光,進門時還差點被門檻絆了下,踉蹌著扶住門框:“安國君,查到了!”
他喘著氣,聲音有點急:“黑豚固定送貨的貨棧,是隆昌貨棧!”
“這貨棧明麵上老板是魏國人,但我暗地查著,背後真正的東家,很可能跟叔家有關——貨棧一個賬房,以前是叔家外院管事的侄子!”
野窯的罐,經隆昌貨棧,最終連到了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