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曹複就往新窯基走。
露水滴在粗布衣上,涼得滲進皮膚。
鞋邊沾著的陶土渣,走一步掉一點,在地上留下淺痕,像串歪歪扭扭的腳印。
窯基邊的陶片圍得齊整,墨鐵正蹲在地上檢查控煙孔。
看見曹複,他舉了舉手裡的陶片:“按你說的,用改良陶片襯了孔壁——就算塞沙,也會順著陶片滑下來,燒不炸。”
陶片邊緣磨得光滑,上麵還刻著細小的輪紋,是工家的標記。
曹複蹲下去,指尖摸了摸孔壁。
陶片的溫度還帶著晨露的涼,突然觸到個凸起——是塊小石子,卡在陶片縫隙裡。
石子上沾著點鹽粒,和昨天風箱裡的鹵鹽一樣,鹹澀感沾在指腹。
“這石子哪來的?”他把石子摳出來,鹽粒化在指腹,澀得眯了眯眼。
墨鐵湊過來,也摸了摸孔壁:“昨晚流民收工時還沒有,應該是半夜有人塞進來的。”
他頓了頓,指了指窯基角落的草堆:“我在草堆裡發現了塊宋國細布的碎片,和季安送陶勇的細布紋路一樣。”
曹複撿起細布碎片,布質細膩,比魯國的粗布軟很多。
突然想起穿越前查公司內鬼時,監控裡內鬼掉的文件碎片,和現在的細布碎片一樣,都是關鍵線索。
心裡忍不住吐槽:“不管古今,內鬼總愛掉點‘紀念品’,生怕彆人找不到證據。”
正說著,石硯提著陶桶過來,桶裡是新挑的陶土。
他走得急,桶沿的土灑出來,落在窯基上:“安國君!李文剛才跟陶勇吵架,我聽見陶勇說‘鹽藏不住了’,李文還罵他‘沒用’!”
石硯的嘴角沾著粟米渣,是早上偷吃粟米餅蹭的,他沒察覺,還在抹額頭的汗,把灰痕蹭得滿臉都是。
曹複的後槽牙咬得發緊,腮幫子鼓出硬邦邦的弧度:“他們在哪吵的?有沒有提藏鹽的地方?”
“就在流民棚後麵的桑樹下,沒提具體地方,隻說‘窯基附近不安全’。”石硯把陶桶放在地上,彎腰喘了口氣,“我還看見李文手裡攥著個陶罐,罐口漏出點鹽粒,閃著白花花的光。”
墨鐵突然站起來,目光盯著窯基中間的一塊土:“這塊土比彆的地方鬆,說不定下麵藏了東西。”
他拿起窯尺戳了戳,土果然陷下去一點,一股淡淡的鹹澀味飄出來,和鹵鹽的味道一模一樣。
曹複剛要叫人挖,就見季家的老仆季福匆匆跑來。
季福的手有舊傷,食指少了半截,是早年燒窯時被窯火燎的。
他手裡攥著個布包,跑得太急,布包上的帶子斷了,掉出半塊宋國細布。
“安國君!不好了!”季福的聲音發顫,斷指的傷口還在泛紅,“季安讓親信去私窯運東西,說‘三日後用得上’,我偷聽到的,不敢瞞您!”
曹複接過布包,裡麵是張私窯的地圖,畫得潦草,私窯的位置在茶山,離新窯不遠。
“私窯裡藏的是什麼?”他指著地圖上的“鹽”字,指尖的力度讓地圖皺了點。
季福的頭低得更沉,聲音壓得低:“聽、聽親信說,是宋國的鹵鹽,還有一批摻了沙的陶土——季安說‘要讓新窯燒出的磚,一撞就碎’。”
他說完轉身要走,腰間的陶哨掉在地上——是季家工坊控溫用的陶哨,和之前窯頭收走的陶哨一模一樣。
曹複撿起陶哨,哨口沾著點鹽粒:“這陶哨是季安給你的?”
季福的身子猛地一僵,沒回頭:“是、是季安讓我‘幫忙’盯著新窯的,我……我也是被逼的。”
他說完就跑,鞋跟掉了一隻,光著的腳沾著泥,跑得跌跌撞撞,背影很快消失在晨霧裡。
墨鐵看著季福的背影,皺了皺眉:“這老仆說不定也是季安的人,故意來透消息,想打亂咱們的計劃。”
“不管是不是,私窯的線索是真的。”曹複把地圖折起來,塞進懷裡,“你帶兩個流民,假裝去茶山采土,偷偷盯著私窯——彆讓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