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伯,把三層篩拿來。”
曹複開口時,指尖沾著的硝石細粉蹭到掌心傷口。
疼得他指尖縮了縮,下意識往回縮手,又蹭到陶片邊緣,添了層疼。
柳伯愣了愣,轉身去棚子抱篩子。
沒留神碰倒旁邊的竹筐,“嘩啦”一聲,裡麵的碎陶片撒了兩塊在地上,邊緣還沾著乾陶土。
他趕緊撿起來,遞給陶匠:“安國君,要篩硝石?”
“嗯。”
曹複抓起把硝石往篩上倒。
細粉飄起來,嗆得他咳了聲,掌心傷口被涼風掃過,疼得眉尖蹙了蹙。
“硝石分粗細,粗的混陶土燒,細的直接撒窯裡——楚使是想雙管齊下。”
孟忠湊過來看,手指摳著篩子邊緣的竹篾。
尖竹篾刺了下指尖,他下意識縮手,指尖冒了個小紅點,眉頭皺得更緊:“這可怎麼辦?窯裡還堆著陶土呢。”
曹複沒說話,指尖沾了點細硝石撚了撚。
涼絲絲的觸感剛漫開,他突然看見地上爬過隻黑蟻,愣了半秒才回神。
轉頭對孟忠說:“你帶幾個人,去茶山附近盯著,楚使肯定在那藏了更多硝石。”
“那這裡……”
“我有法子。”
曹複拿起塊改良陶片,往棚子走,“柳伯,燒窯用的水甕在哪?要能裝十擔水的。”
柳伯指了指棚角:“有兩個,去年新燒的,還沒怎麼用。”
石硯跟在後麵,長矛杆沒拿穩,戳到棚子的木柱。
木屑掉在他頭上,他抬手拍掉,頭發上沾著點木渣:“安國君,你想乾嘛?”
“做個陷阱。”
曹複掀開甕蓋,沒拿穩,磕在甕沿上“當”的一聲。
他趕緊按住甕蓋,怕驚動外麵:“沒異味,內壁還光滑。硝石遇水會涼,咱們把細硝石泡水裡,再混進陶土——楚使的人要是來撒硝石,一碰到濕土就露餡。”
他頓了頓,指尖蹭過甕沿的陶紋:“而且改良陶土黏性大,能把硝石裹住,燒的時候不會炸,隻會讓磚更硬。”
石硯眼睛一亮,長矛杆往地上戳了戳:“這招絕了!跟工地設監控似的!”
曹複笑了笑,突然想起上次工地抓偷鋼材的。
用濕水泥把鋼材裹住,偷的人一沾就留痕跡——古今的小聰明,倒也相通。
柳伯已經讓人抬來水,抬水的陶匠腳步重。
水晃出來濺在曹複鞋上,涼得他腳趾蜷了蜷,鞋裡的泥混著水,黏得發膩。
曹複指揮著把細硝石倒進甕裡,攪拌均勻後潑在窯底的陶土上。
陶土遇水變成糊狀,泛著點淡淡的白光,像撒了層碎冰。
“再撒層乾陶土蓋住。”
他蹲下去,手指按了按濕土,指腹沾了層泥:“彆太厚,能看出痕跡就行。”
陶匠們很快弄好,窯底看起來和之前沒兩樣。
隻有湊近了,才能聞見淡淡的硝味,混著陶土的腥氣,嗆得人鼻腔發澀。
孟忠安排好人去茶山,回來時手裡拎著個陶壺。
陶壺繩沒係緊,晃了晃,灑了點蜜水在孟忠手上。
他趕緊舔了下,遞過去:“安國君,喝點水吧。宗主讓帶的蜜水,解乏。”
曹複接過陶壺,壺口沾著點蜜漬,甜香混著陶土味。
他喝了口,咽下去時喉結動了動,才慢悠悠問:“楚使和你家宗主交易,除了桑苗和私鹽,還提過彆的嗎?”
孟忠摸了摸腰間的銅環,環上的“孟”字蹭到掌心。
他想了想,眉頭皺起來:“好像提過‘借道’,說以後楚國過宋境,要借孟家的商路。宗主當時沒敢應,怕君上知道。”
曹複心裡了然——楚國這是想兩手準備。
能毀了尼山關最好,毀不了就借孟家的商路,等滅了宋國再北上。
魯公讓他來接窯場,怕不隻是盯硝石,更是要掐斷楚國這條潛在的通路。
“這水比工地的泥漿還渾。”他心裡吐槽,指尖摩挲著陶壺上的紋路。
就在這時,窯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柳伯手攥緊風箱柄,指節發白,風箱縫裡的藍布條被扯了下,露了點裡麵的朽木。
“來了。”柳伯壓著聲音說,指了指老槐樹的方向——樹影裡晃過個黑影,比之前的更矮些。
曹複把陶壺遞給石硯,握緊了手裡的陶片,掌心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黑影貼著牆根挪,蹭到牆上的陶土,掉了點在肩上,像沾了塊灰。
他沒察覺,走到窯口時停了停,探頭往裡看,眼睛在月光下亮了亮。
孟忠剛要動,被曹複按住——他搖搖頭,示意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