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複指節攥緊陶片,沒留神蹭到邊緣。
掌心立刻破了道細口子,血珠滲出來,混著陶土潮氣,涼得他指尖蜷了蜷。
下意識往回縮手,陶片又蹭了下傷口,疼得他眉尖蹙了蹙。
月光把黑影拉得瘦長。
陶鏟落土的“噗嗤”聲,裹著槐樹葉的沙沙響,慢悠悠飄過來。
槐樹葉被風吹得掃過黑影的肩,他縮了縮脖子,沒敢動。
“石硯,圍左邊——彆出聲。”
曹複往前挪半步,腳下突然絆到枯樹枝。
枯樹枝是窯工劈柴落下的,枝椏戳得腳踝生疼,脆響在靜夜裡炸開時,他動作頓了半拍。
黑影猛地僵住,陶鏟“當啷”砸在青磚上。
兜帽滑落,露出張年輕的臉。額角沾著黑褐色泥,和鏟頭的泥色分毫不差,鼻尖還掛著顆汗珠,亮得顯眼。
“你是孟家的人?”
曹複聲音壓得沉,陶片在掌心轉了半圈。
傷口被扯了下,疼得他指腹微微發顫,血珠滴在腳邊的草葉上,紅得刺眼。
年輕人眼神亂瞟,手往腰間摸時,沒抓穩布包。
邊角先漏出點白花花的粉末,撒在褲腿上,像沾了層霜。
石硯已經繞到樹後,長矛尖抵住他後腰:“動一下試試!”
年輕人腿一軟,布包徹底掉在地上。
硝石粉末撒出來,沾在草葉上,風一吹,粉末簌簌往下掉。
就在這時,窯外傳來馬蹄聲——還夾著嗬斥:“瞎跑什麼!宗主的話當耳旁風?”
曹複眉頭一皺,往聲音來處看——月光下奔來五匹馬。
為首的人穿深灰短打,腰間彆著銅環,墜著塊刻“孟”字的木牌,木牌邊緣磨得發亮。
那人翻身下馬,靴底的泥蹭在青磚上,看見槐樹下的場景,眼睛瞪得溜圓。
上前就給年輕人一腳:“作死的東西!誰讓你們來的?”
“忠管家……三公子說、說給安國君添點亂,讓他接不了窯……”
年輕人捂著肚子蜷在地上,聲音發顫。
“添亂?”
被稱作孟忠的人抬手就罵,唾沫星子濺在年輕人臉上。
他越說越氣,腳還踹了踹旁邊的土疙瘩,泥粒濺到自己褲腳,糊成黑團:“君上罰得還不夠?再鬨下去孟家要被你這幫蠢貨掀翻了!”
罵完轉頭,看見曹複手裡的陶片和地上的硝石,孟忠臉跟著白了。
喉結滾了滾,指尖攥得銅環硌出紅印,手忙腳亂往額角抹汗:“安國君恕罪,這是三公子的人,跟宗主無關——我是孟家管家孟忠,奉宗主之命來……來幫您盯著窯場。”
曹複挑了挑眉,指尖蹭過陶片上的紅泥,泥屑沾在傷口上,有點癢:“幫我盯?還是幫楚使盯硝石?”
孟忠攥了攥銅環,指腹蹭過磨亮的“孟”字,聲音壓得低:“安國君明察,宗主真是冤枉。當初就是想跟楚國做桑苗生意,哪知道季安拉著孟雲販私鹽,還勾上了楚使……”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語氣更急:“君上當著宗主的麵點破楚使的事,宗主嚇得好幾夜沒合眼。這硝石量太大,宗主早想攔,隻是……”
“隻是舍不得楚國的門路?”
曹複打斷他,目光掃過孟忠腰間的銅環——銅環上刻著的“孟”字,筆畫都磨平了。
孟忠臉色更白,剛要辯解,窯後突然傳來喧嘩。
還有陶器碎裂的脆響,混著陶匠的嗬斥聲。
“怎麼回事?”
石硯握緊長矛,矛尖對著孟忠,警惕地掃了圈。
柳伯先往窯後跑,腳邊的竹筒被踢倒,水灑了一地,濺濕了他的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