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日頭偏西,曹複起身告辭。
腿麻得像灌了鉛,是坐久了的緣故,他扶了下案沿,手碰到醃菜碟的邊,碟子裡剩下的醃菜汁晃了晃,沒灑出來。
孟浩和季寧起身送他,孟浩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力氣太大,疼得曹複齜了下牙,踉蹌著撞向旁邊的酒壇。
壇口的紅布繩晃了晃,沒掉下來,孟浩手掌上的醬豆油漬,蹭得曹複衣襟多了道淡黃印子。
“要是叔家敢耍花樣不按章程來,儘管跟我說!”孟浩嗓門洪亮,銅環撞得腰側輕響,“我讓人去尼山盯著,有問題直接上報魯君!”
曹複笑著點頭應著,轉身走向門口。
叔家管事正蹲在石階上,手裡攥著塊裹布的陶土,布角沒裹緊,露著點紅泥。
指尖無意識撚著布角,把紅泥蹭得更顯眼,看見曹複,他立刻迎上來,躬身的幅度快彎成弓,手還在衣襟上反複蹭:“安國君,宗主在‘杏壇居’候著,說那邊清淨,好說話。”
曹複沒上馬車,車裡悶得像蒸窯,翻身上棗紅馬——腳沒踩穩馬鐙,膝蓋磕在馬腹上,疼得他吸了口冷氣。
手揉著膝蓋時,指尖蹭到馬毛,軟乎乎的有點癢,馬鬃掃過手背,帶著馬汗的鹹腥味,撓得他手背發麻:“帶路。”
馬蹄踏在曲阜石板路上,噠噠響,在巷子裡撞出悶回聲,像有人在遠處輕敲陶片。
路過魯宮側門時,風卷著桂花甜香撞過來,混著宮牆根塵土的腥氣,嗆得他鼻子發癢,忍不住揉了揉。
他瞥眼空曠場地——叔家馬車剛停在這兒,簾沒動過,車輪沾的灰很少,顯然沒等多久,是算著他們散酒的時間來的。
曹複心裡嘀咕:這叔家跟穿越前那些職場老油條一個德性,見風使舵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
叔家的“杏壇居”在城南,掛著塊木匾,漆皮掉了邊角,還裂了道細縫,縫裡積著灰,像老人皺紋裡藏的汙垢。
伸手摸了摸木匾,漆渣簌簌往下掉,沾得指尖發灰,門口石階有塊鬆動的石頭,踩上去晃了下,他踉蹌半步,手扶住門框——老榆木的溫乎勁兒透過掌心傳來,木紋裡的漆渣卻蹭得手心發疼,留了道淺紅印子。
剛到門口,侍者掀簾迎出來。
青色深衣的衣襟繡著雲紋,針腳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線還鬆了,垂著半截線頭,被他抬手胡亂掖進衣襟;腰間青銅帶鉤是獸首形,磨得發亮,鉤尖卻磨損了,露著銅色,像用了十來年的舊物。
侍者躬身時,衣帶鬆了點,露出裡麵的白襯衣,衣角沾的乾陶土沒拍淨,蹭在門簾上,留了道灰印。
“安國君,宗主已在樓上候著,特意留了靠窗的位置,能看見尼山的方向。”
樓梯是硬木做的,踩上去吱呀響,像老木頭在喘氣。第三步的台階有點鬆,踩下去陷了半寸,曹複扶緊欄杆才沒晃,欄杆上的木紋硌著手心,紮得慌。
台階縫裡嵌著木屑,蹭得鞋底發澀,指尖沾了點木屑,他順手蹭到衣襟上,留了道淺痕。
樓梯轉角的油燈,燈芯燒得發黑,油星子偶爾濺出來,落在地上凝成小油點,燈油味混著灰塵味,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二樓靠窗的位置,叔信坐著。
穿件藏青深衣,袖口卷著邊——顯然是刻意揉的,想顯得隨意,卻揉得亂七八糟,指尖還在無意識扯著袖口,越扯越亂;腰間帶鉤錯著金銀紋,有處錯金掉了,露著青銅底,像塊難看的補丁。
“安國君,可算盼來了,路上沒耽誤吧?”
叔信起身相迎,伸手引他坐下時,帶鉤勾到曹複的衣襟,勾出根白絲。
他慌忙拿手撚掉,指尖沾了點布絨,偷偷蹭在案布上,怕曹複看見。
案上的酒爵被碰得晃了晃,酒灑出點在案幾上,他趕緊用指尖擦,指尖沾了酒漬發黏,又蹭到衣襟上,留了道濕痕。
案幾已經布好。左邊擺著帶骨的肉——涼了,油膜下的肉色發暗,飄著股淡淡的腥氣,用筷子戳時,能摸到骨頭縫裡沾的血絲;右邊是大塊胾肉,紋理粗得像老樹皮,看著就柴;酒漿放在外側,陶甕口敞著,飄出清冽酒香,倒還能入口。
曹複剛坐下,侍者上來斟酒。
手抖得厲害,杯沿的酒晃出不少,濺在曹複手背上,涼得他猛地縮手,下意識蹭在衣襟上,濕痕立刻暈開一片。
“對不住,安國君,小的手有點抖——剛搬完酒壇,胳膊還酸著。”侍者慌忙道歉,聲音發顫,額角沁著細汗。
曹複搖了搖頭,拿起筷子夾顆醃菜,嚼了嚼——太鹹,皺了皺眉,吐在碟子裡,心裡吐槽:這醃菜鹹得能齁死人,怕是鹽不要錢。
“方才與孟、季二位宗主吃酒,談尼山關磚料供應,耽擱了些時候,讓叔宗主久等了。”
叔信笑了笑,端起酒爵敬他,眼底的精明藏了藏,多了點小心翼翼,像怕觸怒他:“無妨,都是為魯國做事,不耽誤。”
他頓了頓,呷了口酒,酒液沾在唇上沒擦,語氣忽然放軟:“安國君大人有大量,上次炸窯的事,是我沒管好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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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當時和孟家之人勾結,又暗中讓人加硝石,想兩方通吃。連我都蒙在鼓裡,除了君上當場叫懲罰的人,我還讓人抽了其他的人的五十鞭,關進柴房餓了三天,絕沒姑息——我跟您沒有本質衝突,犯不著做那損人不利己的事。”
曹複沒接話,拿起筷子夾塊肉,肉質柴得塞牙縫,他摸出根細竹牙簽。
剛剔了兩下,牙簽“啪”地斷在縫裡,他用指尖摳了半天,指腹沾了肉渣,胡亂蹭在案幾上,把案布蹭得發臟,才把斷茬挑出來,扔在碟子裡,一臉無奈。
“如今看起來叔家毫發未傷,實則早已內憂外患。”
叔信歎了口氣,指尖蹭了蹭案沿漆皮,蹭下點碎渣,喉結滾了滾,語氣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慌,“上麵有君上猜忌,上次齊人來訪,君上特意讓人盯著叔家府邸;下有家族動亂,旁支總想著奪權,上個月還偷偷把工坊的木料運去私賣;外有孟、季兩家排擠,他們如今聯合在一起,采買陶土都搶著截胡,我這宗主當得,如履薄冰啊。”
曹複嚼著肉,忽然想起酒肆裡孟浩的話,想起季寧轉陶爵時發緊的指節。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撞在窗紙上,“嘩啦”響了一聲,他抬眼瞥了眼,一片枯葉貼在窗上,像張皺巴巴的臉。
心裡暗道:這三位宗主,個個是人精,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沒一個省油的燈,心裡的小算盤打得比誰都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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