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聲鳥叫,脆得像碎陶片撞在一起。
曹複抬頭瞥眼,簷角落著隻灰雀,歪頭看他,黑眼珠滴溜溜轉,爪子還刨了刨瓦片上的草籽。
收回目光時,肉渣掉在衣襟上,他沒拍,反而用指尖撚了下,褐渣嵌進布紋,蹭得指腹發糙。
後槽牙莫名發酸,酸得他吸了口冷氣,趕緊端酒爵抿了口。
清冽酒液滑過喉嚨,才壓下那股澀意,舌尖舔了舔牙床——糙得像蹭了未篩的陶土渣,是早上處理陶土時蹭的,到現在還沒散。
“叔宗主找我,怕是不止敘舊吧?”
曹複放下筷子,指尖在案幾上畫了個圈。
圈住那滴酒漬時,指腹蹭到案麵木紋,糙得發澀,酒漬被蹭得暈開一點,沾濕了指尖。
叔信臉上的笑深了些,往他身邊湊了湊。
腰間帶鉤的獸首又勾到曹複衣襟,勾得布紋發緊,曹複下意識屏住呼吸——那股混著酒氣和肉腥的呼吸有點衝,嗆得嗓子發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實不相瞞,尼山那邊發現了好陶土。”
他指尖在案幾上畫窯形,炭灰蹭得指腹發黑,還留下淡黑印子,“黏性足,捏著能成團,掉地上都不碎,燒的陶坯不易裂,是上好的料。”
聲音壓得極低,嘴唇幾乎貼到曹複耳邊,熱氣吹得曹複耳廓發暖,癢得他想偏頭。
“想建幾座新窯,卻缺懂門道的——安國君改良的窯具,燒磚效率比舊窯高兩倍,想請你指點指點。”
“叔宗主是想借改良窯具,建私窯?”
曹複眉梢挑了挑,指尖無意識碰了下酒爵。
爵沿的缺口硌到指腹,疼得指節縮了下,酒爵晃了晃,酒灑出一滴在案上,迅速滲進木紋。
“陶土的事,急不得。”
他又抿了口酒,牙酸的澀意徹底壓下去,“尼山的土雖好,上好礦脈早被孟、季兩家占了。剩下的含沙量高,得篩三遍才能用,不然磚會裂——上次孟家開新窯篩了兩遍,一窯磚裂了大半,窯工罵罵咧咧拆窯,耽誤三天工期。”
叔信眼睛亮了,身子湊得更近,帶鉤碰到曹複胳膊。
冰涼金屬觸感像碰了冰碴,曹複打了個輕顫,他卻沒察覺,隻顧著說:“安國君果然懂行!我那管事隻說土好,連篩土都不懂,還說‘土能成團就行’,試燒兩次全裂了,白浪費兩車陶土,工匠們都急得直跺腳。”
他歎口氣,聲音裹著試探,指尖蹭了蹭案沿:“有幸得你指點,叔家必有重謝。如今安城起工坊、尼山關築城都缺磚瓦,往後叔家陶窯的貨,你若用得上,就算連軸轉也供你,價格比彆家低半成,絕不摻次料。”
這話戳中了曹複的難處——尼山關工期緊,光靠孟、季舊窯和官窯,真斷供了,魯公第一個問責的就是他。
曹複指尖摩挲著爵沿,缺口又硌了下,他忽然走神,窗外那隻灰雀還在,啄著瓦片草籽,一顆草籽掉在窗台,它蹦躂著沒啄到,嘰嘰叫著撲了撲翅膀,掃得窗紙“嘩啦”響。
“窯址選在哪?”
曹複問時,手肘不小心碰了下肉盤。
盤子晃了晃,掉塊肉在案幾上,沾了層灰,他沒撿,用腳輕輕踢到桌下,指尖蹭到案麵糙紋,紮得慌,下意識縮回手,還蹭掉案上半粒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