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神秘信函並未帶來立竿見影的破局之法,信中人隻言“時機未至,靜待佳音”,便再無下文。京城的打壓依舊如無形的枷鎖,寒門學子的期望卻如同不斷注入“竹韻”小院的薪柴,讓林弈肩上的壓力與內心的火焰一同熊熊燃燒。隨著會試日期的臨近,這股暗流湧動的緊張感,終於演變成了一場直指核心的疾風驟雨。
會試前夜,月黑風高。京城仿佛也屏住了呼吸,陷入一種異樣的沉寂。清源會館大多院落已熄了燈火,唯有備考學子房中,還零星亮著微光。
林弈並未熬夜苦讀,早已吹熄了燈,和衣躺在榻上養神。多年的逆境求生,讓他養成了一種對危險近乎本能的警覺。白日裡,他便察覺會館周圍多了幾個陌生的麵孔,眼神飄忽,不似尋常住客或仆役。張承性子粗中有細,也暗中提醒,發現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打聽他們院落的具體位置和人員出入情況。
“樹欲靜而風不止。”林弈在黑暗中睜開眼,對睡在外間榻上的張承低聲道,“張兄,警醒些。”
“我省得。”張承甕聲甕氣地回應,手已按在了枕下的短棍上。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一陣極其輕微的、仿佛貓爪撓門的聲音從院牆一角傳來,若非刻意傾聽,幾不可聞。緊接著,是更細微的衣物摩擦聲,似乎有人正試圖悄無聲息地翻越院牆。
幾乎在同一時間,林弈鼻翼微動,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異於尋常燈油燃燒的刺鼻氣味,正從門縫下方絲絲縷縷地滲入!
縱火?!下毒?!
對方竟是雙管齊下,手段如此狠辣卑劣!
“動手!”林弈低喝一聲,與張承同時從榻上躍起。
張承如同一頭出閘猛虎,操起短棍便衝向那傳來異響的牆角。而林弈則迅速用濕布掩住口鼻,一腳踢開房門——隻見門外廊下,一個黑影正將一個冒著青煙的小陶罐往門縫裡塞!
那黑影見行跡敗露,轉身欲逃。然而,他剛邁出一步,斜刺裡猛地閃出兩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動作快如閃電,一人擒拿鎖喉,一人直擊膝彎,瞬間便將那縱火者製服在地,發出短促而沉悶的嗚咽。
與此同時,院牆那邊也傳來幾聲悶響和重物墜地的聲音,隨即歸於平靜。張承提著棍子回來,喘著粗氣道:“娘的,兩個毛賊,想翻牆進來潑穢物,被外麵不知哪來的好漢給料理了!”
林弈心中雪亮。他走到院中,對著黑暗處拱手,沉聲道:“多謝諸位義士援手,林弈感激不儘。”
黑暗中,走出三名身著夜行衣、氣息沉穩精乾的漢子。為首一人拱手還禮,聲音低沉:“林公子不必客氣,我等奉蘇老大人之命,暗中護衛公子安全。此等宵小,不足為慮。”
果然是蘇文正!這位致仕的老帝師,雖不在朝堂,但其潛藏的力量與對林弈的關照,再次於關鍵時刻顯現。
被製住的三人兩名翻牆者,一名縱火者)被迅速拖到暗處審問。片刻後,那為首的黑衣人回來稟報:“公子,問出來了。是收了英國公府外圍管事的銀子,前來滋事。意圖很明顯,縱火製造混亂,穢物汙損書籍衣物,若有可能,那煙中亦混有微毒,雖不致命,卻足以讓人頭暈目眩,無法應試。”
英國公府!陳嘯等人的背後,果然站著這等龐然大物!為了阻止他參加會試,竟使出如此下三濫的手段!
林弈眼神冰冷,胸中怒意翻湧,但很快便被他強行壓下。此刻,憤怒無濟於事。
“有勞諸位處理乾淨,莫要驚動會館他人,也莫要留下痕跡。”林弈冷靜地吩咐。現在還不是與英國公府正麵衝突的時候。
“公子放心。”黑衣人領命而去,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連同那三個倒黴的歹徒一起,仿佛從未出現過。
院中恢複了寂靜,隻有那被打翻的毒煙罐還散發著些許刺鼻氣味,很快也被夜風吹散。
張承後怕地抹了把冷汗:“好險!若不是林兄你警覺,又有蘇老大人的人……後果不堪設想!”
劉文遠和韓齊也被動靜驚醒,得知緣由後,皆是臉色發白。
林弈站在院中,仰望那片被烏雲遮蔽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對手的卑劣與狠毒,超出了他的預期,但也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念——這樣的勢力把持朝綱,天下寒士豈有出頭之日?格物之學,又豈能兼容於他們?
他轉身,對驚魂未定的眾人道:“此事,到此為止。不必聲張,亦不必畏懼。他們越是如此,越是證明他們怕了。”
他走回房中,重新和衣躺下,聲音平靜無波:“都回去休息,養足精神。明日,考場之上,才是真正的戰場。”
這一夜,注定無人安眠。但當翌日清晨的第一縷曙光刺破雲層,映照在清源會館的屋簷上時,林弈已洗漱完畢,換上了一身乾淨整潔的青衫。他麵色平靜,眼神清澈,不見絲毫疲憊與惶恐,仿佛昨夜那場風波隻是一場虛幻的夢魘。
在張承、劉文遠等人擔憂而又充滿期望的目光中,林弈提起考籃,步履沉穩地走出了“竹韻”小院,走出了清源會館,彙入那前往貢院的人流之中。
貢院門前,人山人aeite,喧囂鼎沸。無數學子懷揣著夢想與忐忑,等待著決定命運的大門開啟。林弈穿過人群,無視了那些或好奇、或審視、或隱含敵意的目光。
他抬頭,望向那森嚴肅穆的貢院大門,眼神銳利如出鞘之劍,其中蘊含的意誌,比金石更為堅定。
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錦繡前程,他都必將踏足其上。
沉著,堅定,他一步踏入了那象征著帝國最高科舉殿堂的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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