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寅時,翰林院機要值房的燈火刺破濃霧。當林弈將《漕案專查組架構圖》釘上牆麵時,張承倒吸一口涼氣——圖上竟列著刑部緝盜司、戶部清吏司、都察院檔案庫等八個水火不容的衙門。
“這是要翻天啊!”趙友直指著圖中“數據建模房”的標注,“六部檔案從不外借...”
“現在開始,規矩改了。”林弈推開窗,晨光中可見錦衣衛正押送著十餘箱卷宗而來,“陛下特旨,專查組有權調閱天下文書。”
真正的變革始於當日下午。他摒棄了傳統的逐級審訊,將四十七名涉案官員按“錢糧”“運輸”“核驗”三大流程拆解,每個環節匹配對應的查案小組。更令人瞠目的是牆上那張巨幅《漕案數據流向圖》——三十年的賬目被濃縮成紅藍兩色箭頭,在徐州碼頭節點凝成觸目驚心的黑斑。
“問題在這裡。”他用竹杖點向黑斑,“永昌十二年至今,途經徐州的漕船損耗率異常偏高,但同年該碼頭的‘壓艙石采買支出’暴增三倍。”
數據模型的威力在第七日顯現。當林弈將漕運損耗與私鹽市價製成關聯圖時,兩條曲線竟完美重合。更致命的是他設計的“船籍追蹤法”——通過核對三千艘漕船的維修記錄,鎖定七艘頻繁更換壓艙石的嫌疑船隻。
守舊派的反撲來得迅猛。楊慎思的門生突然發難,彈劾專查組“私設公堂”,並買通漕工作偽證。然而他們沒想到,林弈早已建立“證據鏈核驗製”——每份證詞需經三個獨立小組交叉驗證,偽證在數據模型的篩選中如同沙粒落網。
真正的決戰發生在穀雨夜。當楊慎思親自帶著十二名官員圍堵值房時,林弈正在演示最新發現:通過“貨物密度計算公式”,證明漕船申報的糧食重量與吃水深度存在巨大差異。
“黃口小兒!”楊慎思揮袖打翻算盤,“漕運水深幾何,豈是紙上談兵...”
“那便請諸位看場好戲。”林弈擊掌三聲,值房木牆轟然倒下——牆後竟是按漕船實物打造的等比模型!當書吏往貨倉倒入根據賬冊標注的“糧食”時,水位線竟比正常低了整整三尺。
滿場死寂中,林弈將一筐鐵砂倒入貨倉。水位線精準升至標準刻度時,他輕聲道:“原來諸位大人的漕糧,比鐵還沉。”
雷霆手段在次日展開。根據數據模型鎖定的線索,錦衣衛直撲徐州碼頭,起獲尚未轉移的私鹽三千引;戶部小組則從陳年賬冊裡找到楊慎思收受乾股的鐵證。最精彩的是刑部小組的“供詞溯源法”——讓所有涉案官員背對背繪製利益輸送圖,七張圖在楊慎思身上交彙成同一個結點。
四月十五結案那日,林弈向皇帝呈上的不是慣例的萬言奏章,而是一本《漕案數據核驗紀要》。其中每項結論都附著三組不同來源的數據印證,每條證據鏈都經過跨部門複核。當老皇帝看到“利用方差分析鎖定異常賬目”的附錄時,竟親自撥動算珠驗證。
暮春的風吹過宮牆,林弈走出午門時,身後跟著脫胎換骨的專查組。張承捧著新編的《跨部門協查章程》,趙友直揣著《數據建模要義》,連最保守的刑部郎官都在認真謄抄“證據鏈管理法”。
“下次...”徐謂仁在轎中輕聲道,“該動鹽政了。”
林弈望向通州方向。運河上漕帆如織,但那些藏在數據洪流下的暗礁,已在他繪製的河道圖上清晰可見。快刀斬斷的不僅是亂麻,更是盤踞三十年的利益網絡。而握刀的手,正在醞釀下一場變革。
喜歡天命寒門請大家收藏:()天命寒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