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龍椅之上,年近六旬的老皇帝蕭玦,臉色鐵青,握著龍椅扶手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胸口劇烈起伏著。他雖強自鎮定,但微微顫抖的胡須和眼底那抹難以掩飾的驚怒與疲憊,出賣了他內心的震蕩。北疆糜爛至此,是他登基二十餘年來從未有過的慘敗!
兵部尚書馮冀跪在禦階之下,聲音帶著哭腔,顫抖著念完了那封字字泣血的軍報詳情。
蒼狼部首領阿史那咄苾,親率本部精銳並聯合東胡、烏桓等大小部落,集結控弦之士超過二十萬,於半月前發動突襲。他們避開了正麵防線,利用內應和對地形異常的熟悉,繞道奇襲雁回關側翼。鎮北軍主力被調虎離山,雁回關守軍孤立無援,血戰三晝夜,終因寡不敵眾,被攻破關隘。主帥楊繼業率親兵死戰不退,身中數十箭,力竭殉國。關內守軍大部戰死,僅少數潰散。胡虜破關後,燒殺搶掠,兵鋒已直指北疆重鎮——雲州!若雲州再失,則整個北方防線將徹底崩潰,胡虜鐵騎可長驅直入,威脅中原腹地!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老皇帝終於忍不住,猛地一拍龍案,震得筆墨紙硯齊齊跳動,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漲紅,“楊繼業誤國!邊軍糜爛至此,朕要爾等何用!”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殿內群臣噤若寒蟬,紛紛跪倒在地,口稱“臣等萬死”。
短暫的震怒之後,便是更加棘手的問題——如何應對?
“陛下!”頭發花白、身形瘦削的禮部尚書、保守派領袖趙崇文率先出列,他臉色蒼白,但語氣卻異常堅定,“北虜勢大,兵鋒正銳,雁回新失,軍心渙散。此刻若倉促迎戰,恐難取勝,徒耗國力,動搖國本!老臣以為,當務之急,是派能言善辯之使臣,前往北疆,與那阿史那咄苾議和。許以金帛、茶鹽,暫息兵戈,換取時間,重整邊備,方為上策!”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文官,尤其是那些注重“維穩”、畏懼戰爭的官員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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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一聲雷霆般的怒吼響起,出自一位身材魁梧、滿臉虯髯的老將之口,乃是靖國公、左軍都督府大都督徐輝祖。他須發戟張,目眥欲裂,“趙尚書此言,與割地求和何異?!北虜貪婪成性,今日許以金帛,明日便會索要更多!我大炎立國百年,何時向胡虜低過頭?雁回關將士血未乾,楊帥屍骨未寒,此時議和,如何對得起殉國英烈?如何麵對北疆塗炭的百姓?必須戰!傾全國之力,也要將胡虜趕出去!老臣願親赴北疆,戴罪立功!”
“戰?拿什麼戰?”趙崇文立刻反駁,語氣尖銳,“國庫空虛,漕運雖通,元氣未複!倉促之間,糧草何來?兵員何來?統帥何人?徐國公勇武可嘉,然年事已高,北疆苦寒,豈是兒戲?若再有閃失,誰能擔待?”
“你……”徐輝祖氣得渾身發抖,卻一時語塞。國庫情況他並非不知,倉促間要組織起有效的大規模反擊,確實困難重重。
朝堂之上,頓時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主和派以趙崇文為首,引經據典,強調國力不堪、應以安撫為主;主戰派以徐輝祖為核心,慷慨激昂,主張不惜一切代價,扞衛國土尊嚴。雙方引經據典,爭吵不休,唾沫橫飛,將殿堂變成了菜市場一般。
端坐在龍椅上的老皇帝,看著下方爭吵不休的臣子,臉色愈發陰沉,眼底深處是深深的疲憊與失望。他何嘗不想戰?但徐輝祖年邁,其他將領或資曆不足,或難以服眾,國庫也確實捉襟見肘……可若議和,這口惡氣如何能咽下?大炎的顏麵何存?北疆的百姓又當如何?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班列。三皇子蕭景琰眉頭緊鎖,似在沉思,並未輕易表態;五皇子蕭景禹則麵帶激憤,似乎更傾向於主戰,但眼神閃爍,不知在盤算什麼。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班列中後方,那道雖然靜立、卻無法讓人忽視的青色身影上。
林弈。
這個剛剛從地方載譽而歸,帶著赫赫政績和萬民擁戴的年輕人,從軍報傳來至今,未發一言。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聽著雙方的爭吵,麵色平靜,唯有一雙眸子,深不見底,仿佛在思考著什麼。
老皇帝心中一動。此子於淮州,能於絕境中理清漕運、整頓吏治、安定民生,其能非僅限於民政。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國難,他,又會有何見解?
“林弈。”老皇帝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與期待,瞬間壓過了殿內的所有爭吵。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於那一襲青衫。
“北疆之事,你有何看法?”
風暴中心,驟然轉移。剛剛歸京,尚未站穩腳跟的林弈,被皇帝親自點名,推到了這決定國家命運的風口浪尖之上。
是主和?還是主戰?或者……他有第三條路?
林弈深吸一口氣,在無數道或期待、或審視、或嫉妒、或敵視的目光中,緩緩出列。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將不僅僅關乎北疆戰局,更將決定他在這帝都權力場中的未來走向。
北疆烽火,已映紅半邊天。而這金鑾殿內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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