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側，誅林弈”的叛亂檄文，伴隨著叛軍南下的鐵蹄，試圖裹挾輿論，動搖人心。然而，這預想中的天下景從、八方響應的局麵並未出現。相反，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深沉的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從帝國的根基處奔湧而出，彙聚成支撐林弈與承平朝廷最堅實的壁壘。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帝京的百姓。
叛亂消息傳來的第三日，天色剛蒙蒙亮，承天門外的巨大廣場上，便開始有三五成群的百姓聚集。他們並非士紳，也非學子，多是普通的販夫走卒、工匠農戶，甚至還有衣著簡樸的婦人老者。起初隻是零星的竊竊私語，表達著對戰爭的恐懼和對叛軍的憤慨。
不知是誰先喊出了一句：“林太傅新政，讓我等有飯吃，有衣穿！不能讓人毀了！”
“對！先帝托付，林太傅是好人！那些王爺將軍造反，是想奪權，是想讓咱們回到過去那苦日子！”
“京城剛安穩幾天，他們又要打進來！不能答應！”
情緒如同星火，瞬間燎原。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從數百到數千，再到上萬！他們手中沒有兵器，有的隻是粗糲的嗓門和一顆顆簡單而樸素的心。不知是誰帶頭，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潮水般，向著皇宮的方向緩緩跪伏下去。
“請陛下明察！請首席大人明鑒！”
“叛軍禍國，罪該萬死！”
“我等小民，願捐出口糧，支援王師平叛！”
“誓死保衛京城！擁護林太傅！”
萬民請願的聲音起初雜亂，漸漸彙聚成一股股清晰的聲浪，如同沉雷，滾過承天門前的青石板，撞擊著皇宮厚重的朱牆。沒有組織，沒有煽動，這完全是底層民眾在切身利益和樸素是非觀驅動下的自發行為。他們或許不懂高深的朝堂鬥爭，但他們清楚地記得，是誰推行了抑製豪強、清丈田畝的新政，讓他們的租稅負擔減輕了些許；是誰整頓了吏治，讓那些欺壓鄉裡的胥吏有所收斂；又是誰，在幾次天災中，力主快速賑濟，讓他們得以活命。
林弈的新政，觸動了權貴的奶酪，卻實實在在地讓這些沉默的大多數，看到了一絲微光，感受到了一絲暖意。如今，有人要撲滅這光，奪走這暖，他們便用這最原始、也最有力的方式，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幾乎在同一時間，來自帝國北疆，一個名為“山北縣”的萬民書，以六百裡加急的速度，被送到了林弈的案頭。山北縣，曾是北疆最貧瘠、受邊患荼毒最深的縣之一。林弈主政後，大力推行軍屯與民屯結合，興修水利，引進耐寒作物，並派遣精通農事的官員指導，短短數年，便將這片不毛之地變成了塞外糧倉。萬民書上，密密麻麻按滿了鮮紅的手印，字跡雖粗拙，情感卻真摯無比：
“……林公新政，活我萬千黎庶。今有國賊作亂，欲毀我家園，斷我生路。山北縣三萬七千戶百姓，皆願為林公前驅，捐糧輸草，效死邊疆！盼王師早日蕩平不臣，還天下太平！”
緊隨其後的，是來自北方邊軍的將士聯名信。署名者，並非高級將領，而是眾多中下層軍官乃至普通士卒。這些士兵，大多出身寒微，是林弈推行的“軍功授田”、“陣亡撫恤”等新政的直接受益者。他們在信中寫道：
“……末將等皆北疆戍卒，寒苦備嘗。自林公執掌樞密，汰除冗濫，更新軍械，厚待士卒，使我等戍邊報國，無後顧之憂，方有今日北疆之安！今聞宵小作亂，汙蔑林公，三軍將士，無不憤慨！我等刀鋒，隻對外虜，亦斬國賊！願為林公，為陛下，掃清寰宇，雖死無憾！”
民意如火，軍心如鐵！
這還僅僅是開始。帝國各州府，尤其是那些受惠於新政、或飽受舊貴族盤剝的地區，學子們自發組織起來，撰寫文章，駁斥叛軍檄文，宣揚林弈新政之利，呼籲天下士人明辨忠奸。各地的商會，尤其是那些在林弈放寬工商政策下得以發展的新興商賈，也紛紛行動起來，他們或許不懂政治，但深知穩定的環境才是經商的基礎，林弈掌權意味著秩序的延續。大量的錢糧、物資，通過各種渠道，源源不斷地向著平叛前線彙聚。
樞密院內，一份份記載著各地民情、軍心動向的文書被迅速彙總。張承拿著山北縣的萬民書和邊軍的聯名信，這位沙場悍將眼眶也不禁有些發熱，他激動地對林弈道：“首席！民心可用！軍心可用啊！郭驍、崔胤之流，倒行逆施，已是天下共棄！”
林弈默默地看著那一份份按滿手印的萬民書，那一封封字跡樸拙卻力透紙背的將士信，聽著窗外隱約傳來的、承天門外萬民請願的聲浪。他平靜無波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他並非鐵石心腸。一路走來，他推行新政，打擊豪強，提拔寒士，整頓軍備，固然有鞏固權力、富國強兵的考量，但內心深處，何嘗沒有一絲“為生民立命”的初衷？此刻，看到自己的努力並未白費，看到這來自最底層的、最純粹的支持，他心中亦有一股暖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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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民心，這軍心，遠比任何權謀算計、任何武力威懾，都更加珍貴，也更加有力！這是他權力根基最深厚的土壤，也是他一切行動最正當性的來源！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承天門外那如山如海的請願人群，那震耳欲聾的擁護之聲，撲麵而來。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
“傳令下去，”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與萬千民心共鳴的力量，“陛下與朝廷，已知萬民之心，三軍之誌！此乃社稷之幸，帝國之福！”
“通告平叛大軍，他們身後，站著的是期盼安寧的億萬黎庶，是誓死扞衛朝廷的忠勇將士！此戰，必勝！”
“另，以朝廷名義，嘉獎山北縣及所有支持平叛之州縣百姓。犒勞北疆及所有效忠朝廷之將士！”
“至於那些叛軍……”林弈的目光投向遠方，仿佛已穿越千山萬水，看到了那幾支逆曆史潮流而動的孤軍，聲音冷冽如冰，“他們背叛的，不僅是朝廷，更是這天下民心！等待他們的，唯有身敗名裂，灰飛煙滅！”
強大的民意與鐵血的軍心，在此刻彙聚成一股無可阻擋的洪流，成為了林弈手中最鋒利的劍，最堅固的盾。這不再是簡單的權力之爭，而是一場人心向背的終極較量！
戰爭的勝負，在烽火點燃於疆場之前，或許，便已在這無形的戰場上，初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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