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鬱督軍山大營,夜色如墨,唯有中軍金帳燈火通明,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吞吐著不安的氣息。
帳外的風卷著草屑,嗚嗚咽咽,攪得人心煩意亂。
巡邏的士兵腳步匆匆,甲葉碰撞的脆響在寂靜的草原上格外清晰,卻蓋不住帳內隱約傳來的爭執聲。
金帳之內,氣氛凝。
案幾上的烤羊早已涼透,馬奶酒的醇香混雜著汗味與皮革的腥氣,形成一種壓抑的味道。
薛延陀部首領夷男斜倚在鋪著狼皮的坐榻上,手裡攥著一個牛角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隨著他微微顫抖的手晃蕩。
他臉上的青色圖騰在跳躍的燈火下顯得有些猙獰,平日裡的囂張跋扈蕩然無存,隻剩下劫後餘生的疲憊與驚悸。
每一次吞咽酒水,喉結的滾動都帶著難以掩飾的僵硬,仿佛那辛辣的液體不是在麻痹神經,而是在喚醒野狼穀那噩夢般的記憶——鉛彈撕裂肉體的悶響,同伴們絕望的哀嚎,還有那些噴吐著火舌的黑黝黝的鐵管子,如同索命的惡鬼,死死纏繞著他的心神。
“咳咳……”夷男猛地灌下一大口酒,試圖壓下喉嚨裡的乾澀,卻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骨讚,對方正低著頭,用一塊粗糙的麻布擦拭著那把彎刀,刀身映出他半張布滿刀疤的臉,唯獨那隻獨眼藏在陰影裡,看不真切。
但夷男總覺得,骨讚低垂的嘴角一定掛著嘲諷的笑——就像當初自己嘲笑他敗得狼狽一樣。
這個念頭讓他胸口發悶,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泛白。
骨讚確實在笑,隻是笑意藏在嘴角,沒敢表露出來。
他左臂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一動就牽扯著筋肉,提醒著他那場慘敗的恥辱。
但此刻看著夷男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心中竟生出一絲扭曲的快意。
他早就說過,那些鐵管子厲害得緊,可沒人信,如今好了,薛延陀部損失慘重,看夷男還有什麼臉麵再趾高氣揚。
他悄悄抬眼,飛快地掃了一眼帳內,見始畢可汗正背著手踱步,便又迅速低下頭,繼續擦拭著彎刀。
回紇部首領朵菩薩則坐立不安,他那張總是帶著幾分陰柔的臉上寫滿了驚疑,細長的手指不停地撚著頷下的山羊胡。
他一會兒看看夷男,一會兒又瞅瞅始畢可汗,喉嚨裡時不時發出吞咽聲。
骨讚敗了,他還能歸咎於對方無能;可連一向自詡勇猛的夷男都折了,這就讓他不得不信,那些鐵管子恐怕真有通神的威力。
朵菩薩喃喃自語道:“一百五十步外取人性命,還能連續發射……這要是真的,咱們的騎兵衝上去,不就成了活靶子?”
他越想越怕,後背竟滲出了一層冷汗,浸濕了貼身的絲綢衣衫。
“啪!”始畢可汗猛地停下腳步,重重一拳砸在案幾上,案上的酒壇被震得翻倒,琥珀色的馬奶酒潑灑出來,在地毯上暈開一大片濕痕。
他身上那件金線繡成的狼頭錦袍因為急促的踱步而有些淩亂,領口敞開著,露出古銅色的胸膛,上麵虯結的肌肉因憤怒而緊繃。
“廢物!都是廢物!”他低吼著,聲音裡的怒火幾乎要將帳篷點燃,“五千人不夠,一萬人也不夠!你們告訴本汗,到底要多少人,才能拿下那座破堡壘?!”
夷男被嚇得一哆嗦,手裡的酒杯差點脫手。
他連忙放下酒杯,掙紮著站起身,單膝跪地:“大汗息怒!非是我等無能,實在是漢人的鐵管子太過詭異……”
“詭異?”始畢可汗轉過身,鷹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夷男,“骨讚說詭異,你也說詭異!那鐵管子到底長什麼樣?真能像他說的那樣,連續不斷地噴火殺人?”
夷男的身體猛地一顫,野狼穀的景象再次湧上心頭——火槍齊射時那震耳欲聾的轟鳴,鉛彈像雨點般落下,前排的騎兵瞬間倒下一片,而後排的還沒反應過來,第二波齊射又至……那根本不是人能抵擋的武器!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回大汗,是真的!那些鐵管子……確實能連續發射,間隔不過片刻,根本不像梅祿說的那樣,需要長時間裝填。”
“你確定?”始畢可汗向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審視。
“我確定!”夷男抬起頭,眼中滿是恐懼與肯定,“是我親眼所見,那些鐵管子一批打完,另一批立刻頂上,中間絲毫不斷。若有半句虛言,願受長生天懲罰,讓我死無葬身之地!”他甚至舉起右手,對著帳外的星空起了誓。
帳內瞬間陷入死寂,隻有燭火劈啪作響。
始畢可汗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死死盯著夷男,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冷得像冰:“梅祿呢?把那個滿口胡言的家夥給本汗綁過來!”
“是!”帳外的衛兵齊聲應道。
片刻後,帳外就傳來了梅祿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很快,梅祿被兩個膀大腰圓的衛兵押了進來,他身上的錦袍被扯得亂七八糟,頭發散亂,臉上沾滿了塵土,哪裡還有半點平日裡的從容。
“大汗!冤枉啊!臣冤枉啊!”
他一進帳就掙紮著想要脫身,卻被衛兵死死按住,隻能雙膝著地,“臣說的都是真的啊!那鐵管子確實需要裝填,隻是臣也不知道,漢人用了什麼方法……”
“閉嘴!”夷男猛地轉過身,怒視著梅祿,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你這個狗內奸!你還敢在這兒狡辯!若不是你說那些鐵管子裝填緩慢,本汗怎會讓勇士們貿然衝鋒?三千弟兄啊!就因為你的謊言,白白送了性命!”
他越說越激動,猛地一腳踹在梅祿胸口,將他踹得連連後退,嘴角溢出鮮血。
梅祿捂著胸口,咳嗽不止,“你……你血口噴人!臣對大汗忠心耿耿,日月可鑒!又怎會通敵叛國?大汗,你一定要相信臣啊!”
夷男冷笑一聲:“哼!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我看你是早就被漢人收買了,故意誤導大汗和我們,好讓我們突厥勇士全軍覆沒!快說!是不是?”
朵菩薩也在一旁煽風點火:“是啊,大汗,梅祿乃是漢人,久居中原,難保他不會有異心。這次的事太過蹊蹺,說不定真如夷男首領所說的那樣,為了以絕後患,我看不如……”
朵菩薩停頓了一下,照著自己的脖子位置比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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