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洺州城,格外的冷清。
夏王府邸深處,一處遠離主殿、更加偏僻破敗的小院內,門窗緊閉,屋內隻點著一盞如豆的油燈,光線昏黃搖曳,將圍坐的幾條人影扭曲地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如同群魔亂舞。
空氣汙濁而凝重,彌漫著劣質煙草的嗆人味道和濃烈的汗臭、恐懼混合的氣息。
宇文化及蜷縮在一張吱呀作響的破舊太師椅裡,身上裹著一件半舊的皮裘,卻依然抑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他眼窩深陷,渾濁的眼珠神經質地掃視著屋內的每一個人,啃咬指甲的動作從未停止,指尖早已血肉模糊,他卻渾然不覺。
宇文智及坐在他對麵的一張條凳上,臉色在搖曳的燈火下顯得異常陰鷙。
他方才低聲彙報完聯絡舊部的情況:“…能信得過的,加上咱們各自的心腹侍衛,攏共湊出了七百三十七人。馬匹隻夠半數,剩下的隻能步行。乾糧也備了一些,勉強夠兩三日之用。”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冷意,“隻是…三弟士及那邊…他似乎另有打算,不願同行。”
“士及?”宇文化及啃咬指甲的動作猛地一頓,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住宇文智及,裡麵翻騰著驚疑、憤怒,還有一絲被至親背叛的刺痛。
屋內的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司馬德戡、裴虔通等人的目光也齊刷刷聚焦過來,充滿了不安。
宇文智及迎上大哥的目光,語氣冷淡道:“我去尋他,他非但不走,反倒…反倒翻起舊賬,斥責你我當初在江都…不該行那…事。說什麼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看來,他是鐵了心要留在這洺州城,等著向楊勇表忠心,或是…求個痛快了。”
“混賬!”宇文化及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嘶啞的低吼,身體因暴怒而劇烈顫抖,帶動著身下的破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眼中血絲密布,仿佛要擇人而噬。
然而,這暴怒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或許是極致的恐懼壓倒了親情,或許是逃亡在即不容內耗,他猛地閉上眼,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再睜開時,那渾濁的眼底隻剩下一種令人心寒的漠然和疲憊。
他長長地、帶著濃重痰音的歎息了一聲,聲音嘶啞而空洞,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咱們兄弟…算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他擺了擺手,動作僵硬而無力,仿佛驅趕一隻無關緊要的蒼蠅,“罷了…人各有誌…強求不得,他既要留下…便由他去吧,不用再去管他。”
話語裡沒有半分兄弟情誼,隻有冰冷的切割與放棄。
宇文智及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抽動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得逞的冷光,但很快掩飾過去。
他立刻接過話頭,語氣帶著一種亡命徒的急迫:“大哥說得是!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出城!依我看,趁著現在夜深,守軍疲憊,竇建德那老狗又龜縮不出,我們乾脆集中所有人馬,強行衝擊北門!殺出一條血路!隻要衝出城去,天高地闊,楊勇一時半會兒也追不上!”
“強行衝北門?我反對!”一直沉默的司馬德戡猛地抬起頭,這位昔日驍果軍的悍將,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在昏黃燈光下更顯凶戾。
他眼中閃爍著凶光,但更多的是審慎和反對:“宇文大人,此計太過凶險!洺州各處城門,守備向來森嚴!竇建德敗歸,雖士氣低落,但守城門的都是他的精銳!我們隻有七百多人,其中一半還無馬,強行衝擊,無異於以卵擊石!就算僥幸衝出城門洞,外麵開闊地,城頭箭雨滾木齊下,我們就是活靶子,兄弟們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
宇文智及被司馬德戡當麵駁斥,臉色通紅,惱怒道:“那你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他霍然起身,魁梧的身軀在狹小的屋內投下巨大的陰影,目光灼灼地看向宇文化及:“陛下!末將有更好的辦法!”
“哼,不知司馬大人有什麼好辦法?”宇文智及立即出言嘲諷道。
宇文化及是看出來了,宇文智及又在使性子。
他立刻板著臉教訓宇文智及,淡淡道:“二弟不得無禮!”
又轉向司馬德戡的方向,和顏悅色道:“司馬將軍,還請細細講來!”
他得意地看了一眼宇文智及,然後說道:“陛下,洺州南門的守城都尉顧山!此人末將和他頗為熟識!昔日同在軍中為將時,就經常一起喝酒,交情非淺。竇建德入主河北,占了洺州後,他被人排擠,隻得了這麼個守城門的苦差事,心中早有怨氣!而且此人貪財好利,隻要許以重金,末將有十足把握能說動他!”
司馬德戡湊近宇文化及,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蠱惑力:“我們不必硬闖!隻需讓顧山在明晚子時換防之際,悄悄打開側門,放我們出去!南門靠近漳水,地形複雜,蘆葦叢生,便於隱匿行蹤。出城後,我們立刻折向東南,繞開官道,走山間小路,直插山東地界!竇建德的勢力在那邊相對薄弱,楊勇的兵鋒一時也未必能及!隻要進了山東,咱們便可東山再起!”
“收買顧山?走南門?”宇文化及渾濁的眼珠急速轉動起來,司馬德戡的話如同一道黑暗中的微光,點燃了他求生的希望。
相比宇文智及那玉石俱焚般的闖出城去,這個計劃顯然穩妥得多,更加具有可行性。
他看了一眼宇文智及,後者臉色陰沉,顯然還在對司馬德戡剛剛否定他的提議不滿,但此刻也並未出言反駁。
宇文化及枯瘦的手指在破舊的扶手上急促地敲擊了幾下,猛地一握拳,下定了決心:“好!就依司馬將軍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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