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郡】
原先這裡地處大隋和突厥邊界,在這寒冬時節,朔方早已被皚皚大雪覆蓋。
而與洛陽紫微宮的莊重恢宏、秩序井然有所不同。
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位於陝西朔方郡的梁國皇宮,則完全是一派迥異的景象。
所謂的皇宮,實則是由原朔方郡守府擴建而成,雖也儘力雕梁畫棟,鋪設朱漆,但終究難掩其根基的淺薄與審美的粗糲。殿宇的規製顯得不倫不類,細節處透著倉促與模仿的痕跡,仿佛一個驟然暴富的土財主,極力想要裝扮出貴氣,卻終究洗不掉那一身泥腥與草莽氣息。
時值寒冬,朔風凜冽,卷著塞外的黃沙與雪沫,拍打著宮殿新漆不久的窗欞,發出嗚嗚的聲響。
然而,殿內卻是一片與外界苦寒截然相反的、近乎癲狂的熾熱景象。
巨大的牛油蠟燭插滿了殿內各個角落,跳動的火焰將整個空間映照得一片昏黃明亮,卻也帶來了陣陣嗆人的煙火之氣。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得化不開的酒氣、烤肉的焦香、以及男人們身上散發出的汗臭與皮革混合的粗野味道。
梁帝梁師都,高踞於一張鋪著完整虎皮的龍椅之上。
他年約四旬,身材魁梧,麵容粗獷,一雙環眼因連日飲酒而布滿血絲,卻閃爍著誌得意滿、睥睨一切的亢奮光芒。
他並未穿著繁瑣的帝王袞服,而是著一件絳紫色的錦袍,外罩一件略顯臃腫的玄狐皮裘,領口敞開,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更添幾分塞上豪酋的蠻野之氣。
此刻,他正一手抓著一條油汪汪的烤羊腿,另一隻手舉著盛滿劣質烈酒的海碗,環視著殿下濟濟一堂、同樣喝得麵紅耳赤、放浪形骸的文武臣僚。
這些所謂的文武大臣,大多是其起兵時的老兄弟、朔方本地的豪強、以及後來投靠的不得誌邊將。
他們穿著五花八門的官服,有的甚至還在官袍外罩著皮甲,舉止粗魯,吆五喝六,與其說是朝堂宴會,不如說更像是一座氣氛熱烈的山寨聚義廳。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梁師都猛地將海碗中的烈酒灌入喉中,辛辣的液體灼燒著他的食道,卻讓他更加興奮。
他用袖子抹去胡須上淋漓的酒漬,將啃了一半的羊腿重重砸在麵前的案幾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油汙濺得到處都是。
他環顧左右,聲若洪鐘,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與猖狂:“諸位愛卿!都瞧瞧!都看看!這李唐,吹得跟什麼似的,說什麼據有關隴天府,兵精糧足,李淵那老兒更是自詡真命天子!我呸!”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繼續揮舞著手臂,唾沫橫飛:“在朕和突厥勇士的鐵蹄麵前,他李唐的邊軍算個什麼東西?啊?不堪一擊!簡直是不堪一擊!弘化、延安,還不是被咱們打下來了?那些富得流油的州縣,咱們還不是想打就打,想搶就搶?人口、糧食、布帛、女人……要什麼有什麼!李淵小兒,這會兒怕是正在長安城裡嚇得尿褲子了吧!哈哈哈!”
殿內頓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和更加狂熱的附和之聲。
“陛下聖明!天威所至,李唐望風披靡!”
“都是托了陛下的洪福!還有突厥的鼎力相助!”
“李淵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跟陛下爭天下?”
一個滿臉橫肉、身著將軍服飾的壯漢站起身來,他是梁師都麾下大將辛獠兒,以勇猛嗜殺著稱。
他揮舞著拳頭,醉醺醺地嚷道:“陛下!這幾次咱們搶得是真痛快!李唐的邊軍軟得像灘泥!要我說,咱們乾脆一鼓作氣,跟著突厥人,直接殺到長安城下!把那李淵老兒的鳥皇帝寶座搶過來,給陛下坐坐!”
“對!辛將軍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