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慕白二人離去,禁製解開,雲清上人身形一晃,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直地倒在地上。林修心中一緊,連忙上前扶住,“師父,你怎麼樣了!”他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看見林修,雲清上人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近乎透明的苦笑,嘴唇翕動,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慕塵……”他的目光渙散,隨即落在林修手中的蜃影珠上,不由一怔,仿佛透過它看到了另一個身影。枯瘦如柴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一手緊緊握住那冰涼的蜃影珠,另一隻手則死死抓住林修胸口的悟道符,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浮木。渾濁的淚水再也無法抑製,從他布滿皺紋的眼角洶湧而出,“慕月徒兒……”他聲音嘶啞,充滿了無儘的悔恨與撕心裂肺的痛楚,“是為師害了你啊……”話音未落,他頭顱一歪,最後一絲氣力耗儘,徹底昏迷過去。隻留下林修抱著他迅速冰冷的身軀,在空寂的大殿中發出急切而無助的呼喚。
這一天,天符宗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襲擊,損失了二位煉虛修士,數十位化神期精英,長老雲清上人更是肉身被毀,元神遭受重創。消息傳出,整個修真界為之震動,各方勢力暗流湧動。但這一切,卻仍隻是一個血腥的開端,在無人知曉的陰影深處,更大的陰謀正在悄然醞釀,如同蟄伏的凶獸,等待著下一次噬咬的機會。
風波暫息後,林修獨自坐在昏暗的屋中,目光凝重地落在桌上的兩件物品上——那枚悟道符,和師姐慕月留下的蜃影珠。他想起師姐曾說過:“師父給每個親傳弟子都送有東西。”慕塵的是這枚玄妙的悟道符,慕月的蜃影珠,而大師兄慕白,得到的則是一本看似普通的符篆書籍。那天晚上,悟道符明顯對蜃影珠產生了奇異的感應……“這些東西之間,必然有聯係!”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劃過林修的腦海。他不再猶豫,拿起蜃影珠,緩緩向其輸入一絲靈氣,同時將其對準桌上的悟道符。隻見蜃影珠微微一顫,一道柔和的粉色光芒激射而出,精準地打在悟道符上!
“嗡——”
悟道符頓時光芒大作,溫和卻不容忽視的金光瞬間充盈了整個房間,它自行懸浮至半空,符文流轉,結構竟開始分解、重組!片刻之後,光芒漸斂,一枚造型古樸、通體流淌著金色光暈的鑰匙,靜靜懸浮在林修麵前。他伸手將這把溫熱的鑰匙握在手中,一股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最後的物件,要去一趟大師兄的住所了。”
林修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與疑慮,在門人弟子中小心打聽了一番,這才駕起劍光,來到一處位於山腰的彆致小院。小院依舊,卻物是人非,曾經精心打理的花草如今已生了些雜草,在風中蕭索搖曳,顯然有些時日沒人來過了。林修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略顯斑駁的木門,屋內的景象映入眼簾:擺設井井有條,卻透著一股冷清的死寂,隻有一床、一桌椅、一書架,簡單得近乎苛刻。他的目光立刻鎖定了那個書架,上麵零星放著幾本典籍,而一本封麵古樸的《古符籙詳解》,被隨意的丟在一個積了薄灰的角落,顯得格格不入。
林修走上前,拿起那本古書,觸手微涼。他心念一動,那枚由悟道符化成的金色鑰匙再次出現在手中。鑰匙出現的瞬間,仿佛受到了召喚,竟化作一道流金,瞬間沒入那本看似平平無奇的《古符籙詳解》之中!
“嘩——”
古書無風自動,書頁急速翻動,一道璀璨的靈光驟然從書脊中爆發,如同有生命般,不容抗拒地打入林修的識海之中。林修不由大驚,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感覺腦中轟然一震,無數龐雜玄奧的信息如同決堤江河,洶湧而至:化道符,取大道之力為筆,天地為符,周天萬物,無不可化……
隨著信息的流淌,林修對這“化道符”的了解越深,心中的駭然便越是難以抑製!普通的符篆,不過是借用天地法則的微末之力,再強大的符籙,能借來十之一二便已是極限。但這化道符卻另辟蹊徑,霸道絕倫!它不但不需要符筆、符紙這些外物,更是直接調動天地法則本身,以浩瀚天地為符紙,以無上法則為符筆,淩空作符!其威能,遠超普通符篆何止十倍、百倍!這簡直可以說是逆天之技!這意味著,一旦學會此符,施符者便等同於擁有了直接調用天地法則的權柄!憑借此符,就算僅是元嬰期,也擁有了正麵抗衡化神修士的資本!因為化神修士最大的優勢,便是對法則之力的初步掌控。林修手捧古書,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靜:“這就是……一品宗門天符宗,真正的鎮宗之寶嗎?”
隨著化道符的傳承烙印深深銘刻於識海,林修眼前的景物也開始變得模糊、扭曲。一個清朗中帶著無儘滄桑與悲涼的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在他心神深處緩緩響起:
“我,慕塵;師姐,慕月;大師兄,慕白,皆是孤兒,是師父雲清上人將我們撿回,撫養長大,傳授我們本事。大師兄天資無雙,驚才絕豔,師父時常讓我們以他為榜樣,向他學習。師姐心地善良,如同冬日暖陽,以前我性子跳脫,總是闖禍,每次都是她默默跟在我身後,替我善後。師父看似嚴厲,但對我們三人的照顧卻無微不至。記得小時候我身體不好,一次重病,師父說我根基虛浮,虛不受補,不能用丹藥治療,他便放下宗門事務,親自陪在我身邊,不眠不休,以自身溫和的真元,為我一點點梳理經絡。大師兄雖然外表冷漠,言語不多,但我知道,他內心也是在乎我們的,我修行遇阻,他雖從不言說,卻總會在我苦思冥想時,‘恰好’留下他的一些修煉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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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塵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懷念,那過往的溫馨時光仿佛近在眼前。
“我資質愚鈍,很早便知曉此生恐怕大道無期。但那些年,我仍然感到無比的快樂。因為師父、師兄、師姐,他們就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天符宗就是我們共同的家。”
然而,那聲音中的暖意迅速褪去,被一種徹骨的寒意和破碎感取代。
“直到那一天……大師兄,他背叛了我們……師姐也去了……師父被他重創,道基近乎全毀,重傷難愈……那一刻,我覺得天塌了,曾經那個充滿了歡聲笑語、溫暖無比的家,徹底支離破碎,隻剩下冰冷的廢墟和無儘的傷痛。”
聲音在此處哽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片刻後,才繼續響起:
“可笑的是,這本記載著化道符的古書,師父早就送給了大師兄。他心心念念、不惜背叛一切想要得到的化道符,卻不知道,師父早已其放在了他的身邊。在師父的眼中,他永遠是最優秀的弟子,是他傾注了最多心血、最引以為傲,也最疼愛的孩子啊!大師兄那一劍,傷害的,何止是師父的身體……他刺穿的,更是這數百年來,師父對他那深沉的愛與期待!”
最後,那聲音歸於一片虛無般的平靜,隻剩下無儘的悵惘與明悟,在林修心間回蕩:
“都說大道無情,求仙之路當斬斷塵緣。但縱然道法通玄,在這‘情’之一字麵前,我等修士,與那紅塵中掙紮的凡人,又有何異?不過皆是,看不破、放不下的……癡人罷了。”
餘音嫋嫋,終至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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