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為汪芙在山洞旁立了一處簡樸石碑,碑上未刻姓氏,隻淺淺刻下一行“慈母汪氏”。安置妥當後,他便帶著始終沉默的江麟兒在帝都最偏僻的南城租下一處小院。這裡遠離修真世家和權貴雲集之地,巷口終日飄著炊煙,常有孩童追逐嬉鬨,倒有些凡塵煙火氣。
江麟兒身份特殊,林修如今明麵上依附大皇子,暗地裡卻要尋洛星兒下落,更要提防皇室耳目。將這孩子托付他人難免走漏風聲,隻得帶在身邊。想到這裡,林修揉了揉眉心。
二人踏進收拾整潔的廳堂,林修拂衣坐下,目光平靜地望向站在門邊的孩子:“從今日起,江家前塵儘斷。若泄露半字,不單是你,連我這局外人也要惹上麻煩。”他語氣平淡,卻字字沉重。皇族視江家為必須鏟除的隱患,若讓大皇子知曉他還為江家留了這點血脈,必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江麟兒白淨的小臉上淚痕未乾,眼圈通紅,看向林修的眼神裡交織著恐懼與怨懟。林修將他這般神情儘收眼底,卻仍繼續道:“往後你便叫林忘塵。這是你母親最後的願望,她不願你背負血海深仇,但求你能忘卻前塵,平安度日。”他頓了頓,“你我雖有師徒名分,但你母親不願你踏入修真界,我能教的,不過些立身處世的道理,再教你些謀生手藝。”
那孩子倔強地站在原地,嘴唇抿得發白。忽然一陣腹鳴響起,在寂靜的廳堂裡格外清晰。整整一日的奔逃驚懼,他不過八歲孩童,又未修煉辟穀,早已精疲力儘。雙腿一軟,終於支撐不住趴在了桌上。
林修這才恍然,這孩子已是饑腸轆轆。他起身出門,在巷口買了米麵菜蔬,回來在灶房間生火做飯。當年與洛星兒隱居時他也下過廚,雖不及星兒手藝精巧,總算能應付一頓溫飽。
當他把那碗熱氣騰騰的青菜蛋花麵放在江麟兒麵前時,聲音放緩了些:“忘塵,先吃些東西。我們在此暫住些時日,待風頭過去便動身前往青州。到了那裡,再為你尋個學堂。”
可孩子仍伏在桌上一動不動,隻有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了壓抑的哭泣。林修知他驟逢巨變,心傷難平,但眼下局勢危急,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容他慢慢療傷。
他目光一凜,聲音陡然轉沉:“林忘塵!你這條命,是江家全族用血肉換來的。若不振作,如何對得起他們?”
這句話終於擊碎了孩子最後的堅強。江麟兒猛地抬頭,淚如雨下:“我不叫林忘塵!我是江麟兒!我要爹爹!要娘親!”他嘶喊著衝向門外,卻被林修輕輕按住肩膀。
“你如此胡鬨,隻會枉付你母親的付出!。”
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睛狠狠瞪向林修:“那天你明明就在我家!我都看見了!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救娘親?為什麼不救爹爹?我恨你!”孩子用力掙脫他的束縛,像隻受傷的小獸般衝進夜色。
林修默然立在門前,望著那瘦小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早已在江麟兒身上留下一縷神識,倒不擔心走失,隻是……終究一聲輕歎。返身從儲戒中取出一壺酒,仰頭飲下一口。酒液清冽,卻化不開喉間苦澀。
江麟兒的怨懟在情理之中。但林修自問對江家並無虧欠,修真界弱肉強食,多少大能視眾生如螻蟻。他修的是人間道,尚存幾分悲憫,已是難得。這一路走來,他何嘗不是在苦海中沉浮?江家於他不過萍水相逢,既與汪芙結下因果,他便踐諾而行。所作所為,不問得失,隻求無愧本心。
月色漸濃,他將酒壺輕輕放在石桌上。待那孩子哭夠了,想必自會循著燈火歸來。而這漫漫長夜,總要有人清醒地守著這份來之不易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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