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山謙卦象解
此卦唐玄宗因祿山之亂,卜得之,乃知乾戈必息也。
圖中:
月當天,一人騎鹿,三人腳下亂絲,貴人捧鏡,文字上有公字。
地中有山之課仰高就下之象
大有至終必不可盈滿,故聖人受之序卦為謙。天之道盈滿,則必損地道,此卦為亦謙之義,以自然界喻之,外卦為地,內卦為山,即山居地下,山乃至高大之物,而今居地下,此處卑乃謙之象,亦示人有崇高之至德,而處卑下,乃儘謙之義。
卦圖象解
一、月當天:清明之政,中秋時也。
二、一人騎鹿:才祿俱備。
三、三人腳下亂絲,隱於山後小人不敢正麵示人,惟隱山謙之後(即外飾謙為幌子)實則亂如麻,計無所出。
四、貴人捧鏡明鏡高懸,執法公正光大。
五、文字上有公字:處事以公,得理也。
全卦:不知謙下自晦,果必招訟也。
地山謙卦作為《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第十五卦,其卦象由上坤下艮構成,坤為地、艮為山,形成“地中有山”的獨特意象。這種看似違背自然常理的組合——本該高聳天際的山嶽竟藏於大地之下,實則蘊含著中國哲學最精妙的辯證智慧。在《周易·序卦傳》中,謙卦緊隨大有卦之後,仿佛在昭示著“物極必反”的宇宙法則:當人擁有“富有四海”的權勢大有卦),唯有以“卑下自牧”的姿態謙卦)才能守住基業。正如孔穎達在《周易正義》中所言:“謙者,屈躬下物,先人後己,以此待物,則所在皆通,故曰亨也。”
這種“山附於地”的卦象,在自然界中能找到奇妙的對應。地質學上,地表之下的隱伏山脈往往孕育著更豐富的礦藏與地下水係,正如謙遜之人看似低調,實則內蘊深厚。北宋大儒程頤在《伊川易傳》中進一步闡釋:“地體卑下,山高大之物而在地中,謙之象也。謙者,才高而不自許,德高而不自矜,功高而不自居,皆是謙也。”這種將自然現象人格化的解讀,揭示出古人“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認知路徑。
卦象中“月當天”的意象更是耐人尋味。漢代京房在《京氏易傳》中將其注解為“月體光明,普照四方,不私於一物”,這與《禮記·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政治理想高度契合。中秋時節的滿月,在時間維度上象征天道循環的圓滿,在空間維度上代表王道普照的公正。唐玄宗開元年間,史載“海內富實,米鬥之價錢十三,青、齊間鬥才三錢,絹一匹錢二百。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驛驢,行千裡不持尺兵”《新唐書·食貨誌》),正是這種“月當天”的治世景象。然而月亮的盈虧變化又暗喻著“盛極而衰”的警示,正如《周易參同契》所言:“月節有五六,經緯奉日使。兼並為六十,剛柔有表裡。”
值得注意的是,謙卦六爻皆吉,這在六十四卦中是極為罕見的現象。王弼在《周易注》中指出:“謙者,德之柄也。凡六爻皆陰爻,唯九三為陽爻,剛而得正,上下所歸,故六爻皆吉。”這種全吉的卦象並非鼓勵無原則的謙卑,而是強調“卑而不可逾”的智慧——如同大地承載山嶽卻不與之爭高,最終成就“厚德載物”的境界。正如現代物理學中的“勢能原理”,物體位置越低,所蘊含的勢能越大,謙卦的智慧正在於通過主動降低姿態來積蓄更持久的生命能量。
二、卦辭與爻辭的深層解讀
初六“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
初六爻居於謙卦最下位,以陰爻處陽位,象征著謙德的初始階段需如履薄冰。《象傳》釋曰:“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這裡的“牧”字用得極為精妙,既有“牧養德行”的自我培育之意,又含“牧放野性”的自我約束之功。唐玄宗李隆基在先天政變713年)後登基,當時的唐朝曆經武則天晚年亂政與韋後之亂,國庫空虛、吏治敗壞。年輕的皇帝展現出驚人的謙抑姿態:他即位當月便下令“禁奢靡,罷貢獻”,將皇家禦馬從四萬匹減至三萬匹;在大明宮紫宸殿設“待製官”製度,允許五品以上官員隨時入宮議政;尤其對姚崇“十事要說”的改革建議,竟“皆納之”《資治通鑒》卷210),這種虛懷若穀的胸襟,正是“謙謙君子”的生動寫照。
此時的唐玄宗如同一位謹慎的舵手,駕馭著大唐這艘巨輪穿越險灘。他親自審閱地方官員的考績,將不合格者的名字寫在屏風上時時警醒;在災荒年份帶頭削減膳食,命後宮嬪妃織布自給。這些舉措使得開元前期“天下大理,河清海晏,物殷俗阜”鄭綮《開天傳信記》),完美詮釋了“用涉大川”的卦理——當領導者以謙遜態度凝聚共識,再大的困難也能平安渡過。然而天寶年間,這位曾經的“謙謙君子”卻變了:他聽信李林甫“野無遺賢”的謊言,將科舉錄取人數從開元年間的年均百人減至天寶年間的二十餘人;在華清宮沉湎聲色,甚至對宰相楊國忠說出“朕老矣,朝事付之宰相,邊事付之諸將,夫複何憂”《舊唐書·楊國忠傳》)的昏話,最終釀成安史之亂的滔天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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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鳴謙,貞吉”
六二爻以陰爻居陰位,得中得正,《象傳》釋為“鳴謙貞吉,中心得也”。這裡的“鳴”並非誇耀,而是“內蘊之德發於外”的自然流露,如同美玉在匣中自能發光。唐玄宗開元年間的名相姚崇,正是踐行“鳴謙”智慧的典範。他在《十事要說》中既提出“垂拱而治”的政治理想,又具體規劃“宦官不得乾政”“皇親國戚不得任台省官”等改革措施,這種既堅持原則又靈活變通的處事方式,使得謙德與事功達到完美統一。
宋璟任宰相時更是將“鳴謙”發揮到極致。他堅持“不徇私情,犯顏直諫”,當唐玄宗想提拔嶽父王仁皎為開府儀同三司時,宋璟以“賞罰者,國之大事,爵祿者,天下之公器”力諫而止;廣州百姓為其立“遺愛碑”,他卻上奏“臣在州無他異政,今以臣光寵,成彼諂諛”,請玄宗下令禁止。這種“有謙德而不失原則,有才乾而不事張揚”的為官之道,恰如《周易集解》引荀爽所言:“六二得中,謙而正焉,故曰鳴謙貞吉也。”反觀天寶年間的楊國忠,為彰顯權勢竟“私第鑄錢”,每次出行“嗬道百餘步,公卿以下皆避路”《資治通鑒》卷216),這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炫耀,與“鳴謙”精神背道而馳,最終落得“誅其身,沒其家”的下場。
九三“勞謙君子,有終吉”
九三爻是謙卦中唯一的陽爻,居下卦之終,象征著將謙德與勞績結合的君子品格。王弼注曰:“處謙之中,履得其位,上下無陽以分其民,眾陰所宗,尊莫先焉。勞謙不伐,是以吉也。”這裡的“勞”不僅指身體的勤勞,更含“憂勞天下”的精神擔當。諸葛亮治蜀期間,“政事無巨細,鹹決於亮”,他在《出師表》中自述“受命以來,夙夜憂歎,恐托付不效”,這種“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精神,正是“勞謙”的最高境界。建興六年228年)第一次北伐失敗後,諸葛亮立即上表自貶三等,這種“有功歸人,有過歸己”的態度,完美詮釋了“勞謙君子,萬民服也”的《象傳》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