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趙四海不明所以,“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兄弟,一個不少!當時鄭雄還說人手可能不夠,要臨時從外麵雇兩個短工,被我以‘信不過’為由駁回了!”
“哦?”陸九章目光掃過水路圖,指尖精準地落在“黑沙渡”的位置——那旁邊赫然用朱砂點著一個醒目的三角標記鏢局內部暗記:高風險碼頭)。
他拿起旁邊一本薄薄的《水路簽押單》,直接翻到對應“黑沙渡”碼頭的那頁,指著最後一次簽收補給時落款處那串潦草的簽名,“那這‘黑沙渡’碼頭最後一次簽收補給時,船上的押運人員名單,怎麼少了三個人?多了兩個陌生的名字?而且這墨跡深淺、筆鋒走勢,與出發名錄截然不同,分明是事後匆忙添改!當時鄭雄是不是跟你說,‘暴雨衝毀了原始記錄,這是後來憑記憶補的’?”
他將兩本冊子並排攤在桌上,油燈光下,出發名單與簽押單上的筆跡差異清晰可見——出發名單是工整的館閣體,簽押單上的名字卻歪斜潦草,幾個關鍵位置明顯是後來塗改或添上去的!墨色也更新!
趙四海湊近一看,臉色瞬間煞白,指節因用力而捏得發白,胸口劇烈起伏,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難以置信,隨即化為被愚弄的狂怒:“這…這簽押單…人員數目我當時掃過一眼是對得上的!但這筆跡…這墨色新舊…我竟未察覺!還有這吃水線!”他猛地一拍腦門,仿佛想起了什麼極其重要的細節,“對啊!我當時就覺著奇怪!‘浪裡飛’三號吃水比預想的淺了不少!鄭雄告訴我,是船家為了多載貨偷偷改了船體!我怎麼就沒想到是貨不對板!銀子早他娘的被掉包了!”他越說越氣,猛地一拳砸在桌上,發出砰然巨響,方才的頹唐被洶湧的怒火和悔恨一掃而空,“張三他們人呢?!鄭雄這王八蛋!他竟敢…竟敢…!”
“僅憑字跡塗改和吃水線,或許還能狡辯。”陸九章語氣冰冷如鐵,又抽出一卷泛黃的《船務載重單》和一份《鏢銀出庫記錄》。“再看這個,”
“《出庫記錄》寫得清清楚楚:裝船十萬兩官銀,分二十箱,每箱五百兩。《載重單》上,黑蛟幫提供的‘浪裡飛’三號船,核定載重恰好是十萬斤!按說裝了十萬兩銀子注:古代一斤約十六兩,十萬兩約合六千二百五十斤),船吃水線應該壓到警戒紅標之下三寸才對——這是運銀船的常識!”
他目光如刀,掃過趙四海驚疑不定、漸趨暴怒的臉:“但根據你剛才描述,船在最後幾個碼頭停靠時,有碼頭力工嘀咕過‘威遠的船吃水怎麼這麼淺’?趙總鏢頭,你當時沒起疑嗎?十萬兩雪花銀,密度遠比磚石大得多!若箱子裡真裝的是銀子,船該沉得像塊秤砣!可若箱子裡是半空或者塞了輕飄飄的破磚頭…”
他猛地一指那沾滿淤泥的空鏢箱,“船吃水線自然會遠低於標準!這就是‘滿載’記錄與‘淺吃水’現象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銀子,早在出庫後不久,甚至可能在上船前,就已經被分批調包了!這趟鏢,從根子上就是個‘空殼’!”
這話像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趙四海心尖上!他猛地站直,鐵掌重重拍在厚重的實木桌案上!
“砰——!!!”
一聲悶響,如同平地驚雷!桌上堆積如山的賬冊被震得嘩啦啦飛起,紙頁漫天飄散!但那厚實的桌案卻紋絲不動,連一道裂痕也無!趙四海魁梧的身軀因憤怒而劇烈顫抖,須發戟張,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隻剩下被背叛和愚弄的狂怒:“陸兄弟!神了!這事兒…這事兒隻有我和副總鏢頭鄭雄經手過人員安排和銀箱裝船…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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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四海的聲音突然頓住,臉上憤怒中夾雜著一絲更深沉的憂慮,他壓低聲音,幾乎是咬著牙說道:
“可這趟鏢…背後牽扯的水太深了!陸兄弟,你可知這十萬官銀背後,牽扯著誰?是虎威堂牽頭,九幽盟搭的橋!原本是穿一條褲子的主兒…但近來…”
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似乎在回憶什麼,“聽說虎威堂內部山頭林立,上麵幾個大佬對九幽盟‘抽水’太狠、手伸得太長,很是不滿!鷹派主張連根拔起,鴿派卻想招安分利,兩邊為了分賬,暗地裡早就撕咬了好幾回!這次‘青龍水路’押鏢,九幽盟那邊就硬塞了兩個人進來‘隨行監看’,老子當時就覺得不對勁!現在想來…鄭雄這王八蛋,怕不是被九幽盟喂飽了,趁機攪渾水,在給虎威堂那些‘不滿派’上眼藥?還是說…虎威堂內部,有人想借九幽盟的手,除掉另一些人?!”
趙四海的話如同在密室裡又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虎威堂與九幽盟這對昔日的狼狽搭檔,內部竟已暗流洶湧,裂痕叢生!這趟鏢銀的失蹤,瞬間蒙上了一層更複雜、更凶險的陰影——它可能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監守自盜,更可能是兩大黑暗勢力內部傾軋、互相算計的一步棋!鄭雄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砰——!!!”
密室厚重的木門被人從外麵一腳狠狠踹開!巨大的撞擊聲在狹小空間內炸響!一股濃烈刺鼻的酒氣、汗臭混合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如同腥風般猛地灌了進來!
“哪兒鑽出來的野狐禪?敢在老子威遠鏢局的地盤上放屁?!”
一個鐵塔般的壯漢堵在門口,滿臉橫肉虯結,一雙布滿血絲的凶眼在昏暗光線下像餓狼般掃視。他肩頭扛著一柄門板寬的鬼頭大刀,刀柄上纏著的布條浸透著暗紅色的汙漬。正是副總鏢頭,鄭雄!他目光先是掃過桌上攤開的《簽押單》和《載重單》,瞳孔猛地一縮,臉上凶厲之氣更盛,猛地揮刀劈向桌案,試圖將那幾本要命的賬冊劈砍在地,同時咧開大嘴,露出一口黃牙,笑容猙獰如夜叉:“喲嗬!你就是那個能把算盤珠子當暗器耍的‘活閻羅’?來!給老子算算!”
他“哐當”一聲將沉重的鬼頭大刀杵在地上,震得地麵灰塵簌簌下落,“老子這顆項上人頭,在‘十兩肉票’的買賣裡,值幾兩碎銀子?!”
刀疤李“嗷”一嗓子抄起旁邊的矮凳就要撲上去。陸九章卻隻是輕輕擺了擺手,臉上甚至帶著點戲謔的平靜:“鄭副總鏢頭,火氣彆這麼大嘛。”
他屈起手指,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釘滿血鏢旗的猙獰牆壁,“我這兒…剛給您算好一筆‘風險錢’呢。”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桌上那幾本暴露了人員調包和載重矛盾的賬冊,更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鄭雄凶悍的表象,落在他背後可能存在的、虎威堂與九幽盟糾纏不清的複雜棋局上。
密室內的空氣,因鄭雄的闖入和陸九章這石破天驚的“人員調包”、“載重矛盾”指控,以及趙四海揭示的虎威堂與九幽盟內部傾軋的驚人內幕,瞬間降至冰點。算盤珠的餘音仿佛還在潮濕的空氣中震顫,桌上攤開的賬冊如同無聲的控訴,而鄭雄的出現,更像是風暴中心那個最不穩定的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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