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鐵血旗總舵校場上已經凝了一層鐵灰色的寒霜,跟鋪了層冷鐵似的——要我說這哪是寒霜,分明是老天爺給校場鋪了張砂紙,踩上去能把鞋底磨出火星子。那麵比人還高的夔皮巨鼓杵在高台上,鼓皮上的獸紋被凍得齜牙咧嘴,活像剛從冰窟窿裡撈出來。兩個光膀子壯漢握著銅皮鼓槌,肌肉虯結的胳膊跟老樹根似的,隻不過這樹根正篩糠似的抖——誰讓他們非逞強光著膀子呢?北風跟小刀子似的往肉裡鑽,其中矮個壯漢偷偷往胳肢窩夾了個銅製暖爐彆問哪來的,鐵血旗後勤處藏的好東西多著呢),另一個高個的則盯著鼓槌上的銅皮反光,試圖用意念烤火,就等卯時一到,擂響這麵能把鬼都震醒的破鼓。
“咚——!咚——!咚——!”三聲鼓響震天動地,屋簷上掛的冰溜子簌簌往下掉,砸在青石地上碎成粉。聚義廳兩扇厚重的大門“軋軋”打開,露出裡麵肅殺景象。
大廳中央,黑鐵木長案橫貫左右,案麵光可鑒人,映得燭火都在打哆嗦。兩側七張交椅已坐了六人,活像廟裡的泥塑菩薩——隻不過這幾位菩薩各有各的心事:東堂主雷震嶽麵沉如水,那張刀疤臉比案上的寒冰還凍人,左手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那玉佩據說是他當年單槍匹馬挑了黑風寨時搶的,此刻被捏得咯咯作響;南堂主柳隨風搖著折扇,扇麵上畫著"清風徐來"四個字,可他搖扇子的頻率比賭場裡發牌的還快,椅子腿被壓得吱呀慘叫,大手無意識摩挲椅背雕花,把原本栩栩如生的猛虎雕成了病貓;西堂位置依舊空著,桌上的茶盞還冒著熱氣——哦不,是昨晚的茶漬,仿佛還飄著昨晚的血腥味,跟剛殺過豬似的。客座上,藥王幫主沈青囊正全神貫注看著膝上《瘴毒本草》,手指輕撫"金線蓮抗瘴毒"那行小注,神情專注得像是在給姑娘描眉,誰也沒注意他袖口偷偷露出半截寒暑針,正觀氣測溫呢。
堂下,鐵血旗弟子們大氣不敢出,廳裡隻剩燭火劈啪和粗重呼吸聲。
陸九章坐在長案下首,活像個剛上任的賬房先生——隻不過這賬房先生眼神比刀子還利。麵前攤著墨色封皮的《鐵血旗旗務點卯錄》,封皮上繡的鐵十字都快被他盯出洞來。手邊黃銅算盤泛著幽光,算盤珠子被盤得油光鋥亮,據說這寶貝跟了他十年,比他老婆還親。右手朱砂筆懸在半空,筆尖那滴猩紅墨汁欲墜未墜,活像個猶豫要不要跳樓的膽小鬼——可誰都知道,陸先生筆下的紅圈,比閻王爺的勾魂簿還準。他左手手指在算盤上輕輕一搭,"啪嗒"一聲,第七顆珠子動了,也不知是在算冷千絕的遲到時間,還是在算這個月的月例賞錢。
滴漏聲聲,卯時一刻過了,主位依舊空著。
一刻……兩刻……時間流逝,主位空缺令人不安。
廳內氣氛越來越壓抑,空氣都沉得能擰出水來——還是冰水。雷震嶽手指敲椅背的節奏加快,從"咚咚"變成"咚咚咚",活像在給棺材釘釘子,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柳隨風緊握合攏的折扇,指節發白得像剛從麵缸裡撈出來,扇子骨都快被他捏斷了,嘴裡還念念有詞:"淡定,風度,不可失儀..."趙鐵塔實在忍不住了,甕聲嘟囔:"旗主莫不是遇了劫?還是途中受阻?總不成...睡過頭了?"這話一出,旁邊小弟子趕緊捅了他一下,趙鐵塔立馬捂住嘴,眼睛瞪得像銅鈴,滿臉"我啥也沒說"的慌張。
就在這壓抑到極點時——
“唏律律——!”一聲尖銳馬嘶撕裂黎明寧靜。
營門被猛地推開,馬蹄鐵敲擊凍土的脆響由遠及近,每一聲都敲在人心頭。
一道玄黑色旋風裹著刺骨寒氣衝入校場,冷千絕端坐在通體漆黑、四蹄踏雪的神駒上——這馬據說叫"踏雪無痕",可惜今天雪太大,硬是踏出了兩串馬蹄印,活像個剛偷完東西的賊。他背後斜挎的絕滅槍槍尖在微弱晨光中泛著寒芒,肩頭發梢結了一層薄霜,活像剛從冰窖裡拖出來的死神。翻身下馬時左腳微滑,順勢旋身半周穩住身形,看似施展輕功實則暗藏狼狽,眉宇間那抹疲憊藏都藏不住,眼底的紅血絲比他的紅披風還顯眼——誰讓他昨晚追查線索至深夜,連啃了三個冷饅頭呢?
他大步踏入聚義廳,玄黑大氅獵獵作響,帶進的寒意讓廳內溫度驟降,空氣都凝固了。
就在冷千絕即將落座刹那——
“旗主留步。”
陸九章平靜沉穩的聲音響起,不高不低卻穿透死寂:"旗主留步。"冷千絕腳步一頓,赤紅眼眸如寒星轉向聲源,目光銳利如刀。他盯著陸九章,眼神中透著警告,似在質問這小小賬房竟敢攔他。可陸九章麵不改色,挺直腰板,握筆的手穩如磐石。
陸九章提筆運筆如飛,在“冷千絕”三字下畫了個刺目紅圈。筆鋒不停,在旁邊批注一行猩紅小楷:
"本月累計誤卯三次,依《旗務營盤規條》第七條,罰沒本月香火錢三成。"這話一出,旁邊小弟子趕緊掏出小本本記下來:"冷旗主誤卯三次,罰三成香火錢...原來旗主也會被罰啊,那我上次遲到是不是也..."還沒寫完,就被雷震嶽一個眼刀瞪了回去,小弟子立馬把本本藏到袖子裡,假裝在摳鼻屎。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每個字都如重錘砸在眾人心上,氣氛凝重得窒息。
寫罷,他輕輕擱筆,將冊子推到冷千絕麵前。燭光搖曳,冊子上紅圈批注灼熱如烙鐵。
“轟——!”一聲巨響,晴天霹靂,廳內空氣瞬間點燃。
倒吸冷氣聲此起彼伏,"嘶——"聲連成一片。柳隨風折扇"啪嗒"落地,斷成三截,他慌忙拾起,心疼得臉皮抽搐——這可是江南名家手繪的珍品,三兩銀子打水漂了!趙鐵塔猛地站起,"哐當"撞響椅子,椅腿哀鳴欲裂:"誰敢罰旗主!反了天了!"雷震嶽臉上肌肉抽搐,左手死死按住佩刀刀柄,指節泛白。冷千絕身後"殘影"按刀的手指節發白,殺氣騰騰瞪著陸九章,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冷千絕側首瞥了“殘影”一眼,冰冷目光凍結殺意。
他緩緩伸手,拂去大氅肩頭霜花,冰晶在指尖化汽消散。
"霜重路滑,"冷千絕聲音低沉壓抑,仿佛剛吞了塊冰,"城外八十裡,黑風寨信使持密函求見,事關九幽盟異動。本座親自接洽,耽擱時辰。"他頓了頓,耳廓微紅,似有難言之隱:"那信使傷勢過重,需本座以真氣續命,故而遲了。"
抬眼,目光如冰錐刺向陸九章,冷得能把空氣凍住:"本座為鐵血旗奔波,風裡來雪裡去,差點把命都丟在城外,這一個時辰誤卯,也配用香火錢框定?罰這三成例錢?陸先生,你是不是覺得本座的錢太多,沒地方花了?還是你想替本座保管保管?"每字如冰珠砸落,冷冽堅硬,砸得地上都冒寒氣。
"旗主所言極是!"雷震嶽一拍扶手,聲如洪鐘,震得屋頂灰塵簌簌落下,"什麼營盤紅線!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旗主乃鐵血旗擎天之柱,豈能用條框束縛?陸先生,你這是僭越!莫不是管賬管糊塗了?某家看你該回鄉娶親,歇歇腦子!"
柳隨風輕拍折扇幫腔——哦不,他的扇子剛才摔斷了,現在正拿著半拉扇骨比劃:"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旗主操勞旗務,日理萬機,偶有遲誤情有可原。罰沒香火錢是否太嚴苛?旗主香火錢關乎弟兄們月例,若罰三成,下月營中用度恐有虧空,陸先生還請三思。"
趙鐵塔甕聲附和,聲音大得像打雷:"就是!罰旗主例錢?沒道理!旗主乃鐵血旗之主,偶有延誤亦是為了旗中大事!陸先生,旗主若受罰,弟兄們士氣何在?"
壓力如山壓向陸九章。
陸九章麵色卻平靜如水。他翻開創案上帛書卷宗《四象凶吉圖》,指尖輕點“玄武·威脅”欄,朱砂字清晰:
“九幽盟:糧草轉運頻繁,疑有大動作。內線不穩,恐乘隙作亂。”
“黑蛟幫:與九幽盟接觸密切,動向詭秘。”
“內部隱患:金不換餘毒未清,舊賬不明,人心浮動。”
手指在“內線不穩”“乘隙作亂”“人心浮動”上劃過,字跡泛淡紅芒,訴說危機四伏。
"旗主,"陸九章穩步迎向冷千絕寒光閃爍赤眸,語氣堅定沉穩,"規矩存在非為束縛手腳,而是如定海神針穩固營盤根基。營盤紅線量化非時辰長短,而是關乎山頭安危至關重要之事!您昨夜卯時三刻離營,直至辰時初刻返回——這一個時辰,足夠九幽盟殺手滲透總舵,足夠金不換餘黨縱火作亂,足夠敵寇在防區撕開缺口!您說這一個時辰,尋常嗎?"
語速平緩,但每字如鋒利刀刃直刺人心:
"您所見黑風寨信使,唐不語已於半個時辰前確認——此人實為九幽盟"無影蜂"曹三偽裝!"陸九章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畫像,畫像上的人賊眉鼠眼,"他所持密函,不過是調虎離山詭計!唐不語截獲其密信,信中藏有九幽盟"無影蜂"專屬暗號,與三年前柒殺組密信暗號如出一轍!"他頓了頓,又掏出一個小瓶子,裡麵裝著半瓶綠色液體,"更重要的是,信使靴底沾有"弱水"殺手特有瘴氣殘留——此瘴氣乃"弱水"獨門標識,氣味獨特,絕無錯漏。冷旗主,這調虎離山之計,豈非比尋常延誤更凶險?"
話音未落,如平地驚雷炸響!那聲音震得屋頂瓦片都在哆嗦,雷震嶽剛端起的茶杯“哐當”一聲磕在案上,茶水濺了他一臉,活像剛被人潑了洗腳水;柳隨風那把斷成三瓣的扇子徹底散了架,竹骨撒了一地,他手忙腳亂去撿,結果被竹片紮了手,疼得齜牙咧嘴——這大概就是多管閒事的報應。
雷震嶽瞬間僵立,那張刀疤臉抽搐得像被馬蜂蟄了,左手死死按住腰間佩刀,指節發白;柳隨風扇子停在半空,隨即“啪嘰”掉地上,他還下意識踩了一腳,等反應過來又趕緊扒拉,心疼得直抽氣;趙鐵塔張大嘴,下巴差點脫臼,那嘴張得能塞下三個雞蛋,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殘影”按刀的手指微動,刀鞘發出“哢哢”輕響,活像隨時要出鞘砍人——可惜他手滑,刀鞘沒拿穩,差點砸自己腳。
就在這時,沈青囊指尖輕彈,一道寒星“嗖”地射向腳邊枯萎金線蓮。細針刺入根莖,枯黃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綠,甚至還打了個“噴嚏”當然是幻覺),他指尖沾著的藥粉簌簌落下,活像剛給花草施了魔法。沈青囊掃了眼冷千絕大氅沾染的暗黃草屑,那草屑邊緣泛著詭異的藍光——這不是城西毒草園特有的“迷魂草”嗎?他神色凝重得像剛發現自家藥圃被豬拱了。柳隨風餘光瞥見那草屑,瞳孔微縮,心裡嘀咕:“好家夥,旗主這是去毒草園約會了?還是被人下套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冷千絕瞳孔驟縮,周身寒氣“噌”地暴漲,空氣裡瞬間凝結出小冰晶,像撒了把碎玻璃碴子。燭火被凍得瑟瑟發抖,火苗都快變成藍色了,他那玄黑大氅無風自動,獵獵作響,活像剛從冰櫃裡爬出來的複仇者聯盟成員,渾身上下都寫著“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陸九章卻視而不見,指尖移到“朱雀·機會”欄“辰時初,城南三十裡,野狼穀”位置,清晰畫著糧草車隊圖案。
"就在這一個時辰內,"陸九章聲音轉厲,"九幽盟十五輛糧車已穿過城南暗哨,朝野狼穀秘密據點疾馳!那糧車裡不僅有糧草,更藏有軍械箭矢!若旗主您準時與會,依昨夜方略親率精銳攔截,必能截獲這批糧車,順便搗毀其糧草據點!天賜良機啊!然而如今……"他說著,痛心疾首地拍了下算盤,算珠"劈啪"作響,仿佛也在為錯失良機歎息。
話音未落,右手猛撥算盤!
“劈裡啪啦——!”算珠碰撞聲如過年放鞭炮,密集得能把人耳朵震聾!數十顆算珠在他指間跳躍,泛著微光,像接觸不良的燈泡,忽明忽暗,活蹦亂跳得比兔子還歡實——也不知道是陸先生手速太快,還是算珠成精了。
瞬間,立體算式懸浮案上:
左邊十五輛糧車虛影搖搖晃晃,車軲轆還在轉,車身上歪歪扭扭寫著"糧秣兩千石,箭鏃五百箱,價值兩千兩",其中一輛車上還探出個小腦袋,是隻偷吃糧草的老鼠,被陸九章用指尖一彈,"吱"一聲縮了回去——感情這糧車還帶"活物"呢。
中間血色算珠赫然寫著"錯失良機,虧空兩千兩",那"虧空兩千兩"幾個字還在滴著血當然是墨汁),旁邊畫了個哭喪著臉的小人,手裡拿著塊破布,活像剛破產的乞丐。
右邊被罰香火錢虛影裡,幾個銅板正抱頭痛哭,旁邊標注"香火錢三成三百兩)",其中一個銅板還掙紮著想去撞牆,被陸九章用算盤珠子攔住了——真是群戲精銅板。
下方箭頭指向最終結果:"淨損一千七百兩!"那"淨損一千七百兩"字像個哭臉,嘴角耷拉著,眼睛裡還畫著兩滴眼淚,看得人心疼——比丟了親兒子還難受。
“1700兩”幾字如鮮血灼燒每個人神經!
"這就是山頭安危代價!"陸九章聲如黃鐘大呂洪亮震撼,"您昨夜離營私會,已種下因;今晨誤卯延誤戰機,果報降臨!錯失如此良機,按規條罰三成香火錢,已是從輕發落!若按實際損失計算,罰儘例錢還得倒貼!您說說,這賬劃算嗎?"他拍著算盤,算珠"哢哢"響,似在清算得失。
“放肆!!!”
冷千絕咆哮如受傷凶獸炸裂,狂暴真氣"呼"地爆發!頭發根根倒豎,玄黑大氅被真氣鼓蕩翻飛,屋頂灰塵簌簌落下,柳隨風掩鼻輕咳:"咳...旗主息怒,小心真氣逆行。"
勁裝狂風狂舞,赤眸理智崩碎,隻剩熊熊怒火殺意!右手猛後探,仿佛抓致命武器!
“鏘啷——!”震耳金屬撞擊聲,烏黑絕滅槍如靈性躍入掌中!槍出鞘時帶起一陣寒風,把旁邊小弟子的帽子吹飛,露出個鋥光瓦亮的光頭——原來這小子昨天剛剃了頭。槍尖寒芒令人膽寒,照得人睜不開眼,冷千絕握著槍,活像剛從遊戲裡走出來的終極boss,氣場兩米八。
毫無預兆,絕滅槍化烏光迅猛砸向長案——目標點卯錄和猩紅批注!
“轟——哢嚓!!!”巨響,黑鐵木長案轟然斷裂碎成無數碎片!木屑像天女散花般四處飛濺,柳隨風被一片木屑砸中腦袋,“哎喲”一聲,起了個大包,活像長了個犄角;趙鐵塔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幾顆飛出來的算盤珠子,寶貝似的揣進懷裡——畢竟這玩意兒值不少錢呢;氣浪翻湧,掀得雷震嶽的披風都蓋住了臉,他手忙腳亂扯披風,差點把自己勒死。
飛濺木屑中,一枚幽綠毒針悄無聲息卷向冷千絕。他眼疾手快,屈指一彈,毒針“叮”一聲釘入廊柱顫動!那毒針還冒著煙,像根剛點著的香,散發出一股臭雞蛋味。沈青囊死死盯那幽光毒針,腦海血色記憶如潮湧:同樣毒針刺穿女子手腕,腕上淡青色草藥胎記清晰!女子將染血藥典塞入少年懷中,還偷偷塞了顆糖:“青囊乖,吃糖就不疼了……記住這毒…腐骨瘴需…通過傷口…方能侵入…”畫麵戛然而止。沈青囊臉色慘白,摸出懷裡皺巴巴的糖紙,看冷千絕大氅沾染的草屑和九幽盟目光中,充滿刻骨仇恨殺意——這眼神,比他藥圃裡最毒的蠍子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