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晨霧如紗幔低垂,將雲夢澤籠在一片朦朧的水色裡。氤氳水汽裹挾著當歸的辛香、川芎的苦冽、甘草的甘醇,沉甸甸地壓在青石板路上,吸一口便能嘗出百草的清苦。腳下苔痕沁涼,絨絨綠意從石板縫隙間倔強鑽出,踩上去似踩碎了一汪春水。兩旁竹篾攤案上,新鮮藥材帶著澤底晨露,金線蓮的暗紅、白芷的乳白、黃連的金黃,在霧中暈染成流動的色塊。藥販子們的吆喝聲裹著濕氣:"剛出水的芡實喲——百年野山參換米糧咯——",討價還價聲混著藥鋤刮擦背簍的沙沙響,騾馬噴鼻時騰起的白霧與晨霧交融,遠處澤水拍岸的嘩嘩聲,像隱在幕後的鼓手,敲打著這片江湖的脈搏。
藥市中心,一座嶄新的木製高台已經搭建起來。油燈在高台木棚內跳躍。
陸九章攤開那張從玉無瑕手中飄落的殘頁,指腹在"菩提印"與"九千歲"的墨跡上來回摩挲,羊皮紙邊緣因常年秘藏而泛著陳舊的暗黃。他眼神銳利如刀,卻在觸及"九千歲"三字時眉峰微蹙——這私章的朱砂色澤比菩提印鮮亮半分,顯然鈐印時日更近。"鐵佛寺方丈的菩提印,內廷九千歲的私章..."聲音低沉得幾乎要沉入腳下青石板,他忽然抬眼看向洛清漪,目光裡翻湧著驚濤駭浪,卻又迅速歸於平靜,"九幽盟這是要將禍水東引,還是...確有其事?"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台麵,發出篤篤輕響,"此物若真,便是捅破天的鐵證。"他忽然攥緊殘頁,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藥庫事發,他們必然警覺,鐵佛寺如今怕是龍潭虎穴。"話鋒一轉,語氣添了三分決然:"據聞丙字庫暗渠或經鐵佛寺地宮,與軍械庫相通,此行亦需探查。"
洛清漪凝視殘頁,弱水劍鞘在晨霧中泛著幽藍冷光,劍穗上的銀鈴隨著她細微的呼吸輕顫。她指尖劃過劍鞘上雕刻的水紋,那是三年前陸九章為她親手補刻的——當時他笑著說"澤主的劍,該有水的柔,更該有護澤的剛"。"地宮秘檔是關鍵。"她忽然抬眼,眸中寒星閃爍,"然眼下,九幽盟借毒瘴、舊規,攪亂雲夢澤,斷我財源,阻我查證。"右手按在劍柄上,指節微微用力,似在汲取劍中寒意,"立此"預購契"新規,既是為澤民求穩,亦是破其封鎖,引蛇出洞,爭取時間與資源直搗黃龍!"她小心地將殘頁收入特製的防水銅管,銅管內壁刻著陸九章親手篆寫的防濕符文,貼在胸口時,能感受到羊皮紙下暗藏的殺機與他掌心的溫度漸漸交融。"待此間事了,便去會會那鐵佛寺!"
"正是此理。"陸九章目光掃過台下忙碌張貼告示的財武宗弟子和維持秩序的雲夢澤門人。"這"定契台",便是今日之"餌"!沈姑娘那邊,可有金線蓮異動的消息?"
沈素素匆匆步入,青色裙裾還沾著晨霧的濕氣,鬢角幾縷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頰邊。她雙手捧著密信,指節因奔跑而泛紅,聲音帶著未喘勻的急促:"陸先生,洛澤主!聽雨樓回報,昨日又有三筆大額金線蓮"虛契"掛出,價格壓得極低——"她忽然頓住,從袖中抽出一張拓印的雲紋標記,指尖顫抖著指向那扭曲的九重天圖案,"標記...仍是九重天雲紋!他們想製造恐慌,在規則立穩前就將其衝垮!"
陸九章眼中寒光一閃:"意料之中。今日規則既定,首要便是限定金線蓮市價漲落之限,斷其操縱之手!沈姑娘,煩請你帶可靠弟子,盯緊市麵金線蓮流向,凡有異常囤積或拋售,即刻來報!"
"是!"沈素素領命而去。
在這片原始而粗糲的生機勃勃裡,陸九章站在藥市中心那座嶄新的木製高台上。台下人頭攢動,藥農、藥商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滿了困惑、期待與一絲本能的警惕。
"諸位鄉親父老!"陸九章的聲音清朗,蘊含著內力,清晰地蓋過了市集的喧囂。"今日,雲夢澤藥材"定契交易台",正式啟用!"
台下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
陸九章沒理會那些疑惑,動作利落地從懷裡掏出一卷厚實的、泛著微黃的羊皮紙。他手臂一揚,羊皮紙刷拉展開,被早有準備的唐不語用一根細竹竿高高挑起,固定在交易台最顯眼的位置。上麵墨跡淋漓,赫然是幾行鐵畫銀鉤的大字:藥材預購契書
一、立契雙方:藥農賣主)藥鋪買主)
二、藥材品類:_______
三、約定秋收價:白銀_______兩斤
四、金線蓮特規:秋收價浮動上限±二兩斤,超幅由澤庫調劑金介入。
五、定金:立契時買主預交約定秋收價之三成予賣主
六、交收:秋收日,賣主按約定品類、數量交貨,買主按約定秋收價付清餘款七成
七、鐵律:漲不補,跌不退!
八、毀約受罰:甲方毀約,罰沒定金;乙方毀約,罰三倍定金,並受雲夢澤聯合製裁禁市、追索)。
九、存證:契書副本由澤府存檔,憑契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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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漲不補,跌不退?"一個須發花白、背脊佝僂的老藥農擠出人群,粗布衣衫上打著三處補丁,露出的手腕如枯柴般嶙峋。他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說一個字都牽動著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契約上"三成定金"四個字,指節因攥緊錢袋而泛白——去年此時,他便是因藥價暴跌,眼睜睜看著生病的孫兒斷了藥,那孩子臨終前抓著他衣角的觸感至今還烙在掌心。"陸先生...這...這當真?"
陸九章的目光落在王老栓那隻布滿厚繭的手上,掌心裂口滲著血絲,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淨的泥垢。他忽然想起自家老爹臨終前攥著算珠的模樣,那老人也是這樣,為了藥農的收成跟藥商據理力爭,最後咳著血倒在賬房裡。心頭一暖,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卻依舊斬釘截鐵:"老丈,白紙黑字,墨跡未乾!"他伸手扶住老人微微搖晃的身子,指尖傳來布料下突出的骨節,"立此契約,圖的就是一個"穩"字!"聲音陡然提高,如鐘磬穿雲:"此契,就是給大夥兒在風浪裡打下的"保命樁"!九幽盟為何怕它?正因它斷了他們靠囤積居奇、操控藥價吸血的生路!"
"保命樁...保命錢..."老藥農王老栓喃喃重複著,去年血本無歸的劇痛記憶,和眼前這"三成定金"帶來的微弱暖意激烈地撕扯著他。他猛地吸了一口帶著濃重藥味的潮濕空氣,一步踏上了交易台。"好!老漢...老漢信陸先生,信澤主一回!就簽這個...這個"預購契"!簽金線蓮!"
人群裡爆發出低低的抽氣聲,幾個年輕藥農攥緊了鋤頭,去年顆粒無收的絕望記憶在王老栓顫抖的筆尖下翻湧。站在前排的藥鋪掌櫃們臉色鐵青,有人悄悄後退,袖口暗扣裡的信號煙火硌得腕骨生疼。
他伸出那隻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接過陸九章遞來的蘸飽了墨的毛筆,俯下身,對著那份空白的羊皮紙契約,手抖得厲害,咬著牙,幾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在那落款處,歪歪扭扭地畫下了自己的名字王老栓。
就在那最後一筆艱難落成的瞬間,一道清冷的寒光無聲無息地遞了過來。是劍!
晨霧突然劇烈翻湧,帶著澤底特有的腥冷氣息。洛清漪足尖一點,身形如白鷺掠水般滑到契約前,弱水劍出鞘時帶起一串細碎冰晶,劍穗銀鈴在驟起的風中發出急促顫音。
弱水劍的劍尖,薄如蟬翼,帶著澤底千年寒鐵特有的幽藍光澤,精準無比地、輕輕地,點在了王老栓剛剛簽下名字的羊皮紙契約上。劍風掃過,卷起老人鬢邊一縷白發,卻未傷及分毫。
"錚!"一聲短促、清越、仿佛冰淩碎裂般的劍鳴驟然響起,壓過了藥市所有的喧囂。
執劍的洛清漪,一襲水藍色的勁裝,身姿挺立如澤畔孤傲的青竹。她麵容清麗絕倫,此刻卻罩著一層不容褻瀆的肅殺寒霜——那是三年前藥庫被焚時,她獨自守在澤邊三日三夜煉就的眼神。左手不自覺摩挲著劍柄上陸九章補刻的水紋,那裡還留著他當時指尖的溫度。"此契,"她的聲音清冷平靜,卻字字千鈞,"以雲夢澤百年清譽,以我洛清漪手中弱水劍為保!"手腕輕旋,劍尖在契約上劃出半圈銀弧,"凡立契者,澤必護其周全;凡毀約者,澤必追索到底!"晨霧在她周身凝結成細小的水珠,順著劍穗銀鈴滾落,叮咚聲裡混著她微不可查的歎息——當年若有此契,那些因藥價暴漲而死的澤民或許就能活下來。
"毀約者,"她櫻唇輕啟,吐出最後三個字,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劍斬立決!"
死寂。偌大的藥市,仿佛被投入了弱水寒潭深處。
王老栓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然而,這冰冷的殺機,卻奇異地壓下了他心中最後一絲恐慌。"好!好!有澤主作保!老漢...老漢這條命和這點藥材,就押在這"預購契"上了!"他啞著嗓子,幾乎是吼了出來。
有人帶頭,氣氛便如冰河初裂。幾個同樣飽受藥價波動之苦的藥農,也顫巍巍地擠出人群,走向交易台。交易台前,漸漸排起了稀稀拉拉卻異常堅定的隊伍。
"放他娘的狗屁!"保命樁"?我看是"吸血扒皮樁"!"一聲炸雷般的怒吼,裹挾著蠻橫的勁風,猛地撕裂了交易台前剛剛凝聚起來的脆弱秩序!人群像被投入巨石的池塘,嘩啦一下向兩邊分開,幾個藥農被擠得踉蹌倒地,藥簍裡的黃連撒了一地金黃。
石敢當排眾而出,玄色短打緊繃在隆起的肌肉上,每走一步,腳下青石板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豹頭環眼,滿臉虯髯根根倒豎,腰間鬼頭刀隨著步伐哐當亂響——那刀鞘上還沾著昨日與聽雨樓暗探交手時的血跡。掌心不自覺摩挲著袖中那錠沉甸甸的銀子,是九幽盟使者昨晚塞給他的,冰涼的觸感此刻卻燙得他心慌。"姓陸的!你當澤裡人都是傻子不成?"他猛地一拍交易台,震得油燈火星四濺,"弄這勞什子契書,分明是要把澤裡人的血汗錢都填進你那黑心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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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嗤啦!"石敢當雙臂肌肉墳起,那堅韌的羊皮紙在他蠻力之下,竟被撕扯成漫天飛舞的碎片!
"都他娘的給老子醒醒!"石敢當聲如洪鐘,"天底下哪有這種狗屁道理?秋收定價,漲跌不變?這他娘的不是騙錢是什麼?是虛設契書坑人!是敲骨吸髓!"他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子:"姓陸的!你弄這勞什子預購契,分明是要把澤裡人的血汗錢都套進你腰包!我看你就是九幽盟派來禍亂澤裡安寧的細作!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石師兄說得對!就是騙錢的!不能信這外鄉人的鬼話!撕了這害人契!"石敢當身後,十幾個袒胸露背的壯漢齊聲鼓噪,唾沫星子飛濺在晨霧裡。人群中幾個膽小的藥農被推搡得東倒西歪,懷裡的藥鋤哐當落地,驚起一片慌亂的尖叫。石敢當嘴角勾起一抹獰笑,
就在這混亂喧囂、群情激憤的頂點,異變突生!
"叮...叮...叮當..."幾聲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金屬撞擊聲,詭異地穿透了怒吼和叫罵。
混亂的人群邊緣,靠近幾個堆滿乾藥材的竹筐旁,幾枚邊緣磨得發亮的銅錢,不知從哪個陰暗角落被精準地拋擲出來。它們劃過混亂的空氣,帶著微弱的破空聲,極其準確地落在了交易台前方那片被石敢當撕碎的羊皮紙碎片附近。
晨霧似乎更濃了,銅錢落地的脆響在潮濕的空氣裡蕩開漣漪,油燈的光暈在水汽中暈成一團模糊的暖黃,將地上的墨跡照得愈發詭異。
銅錢落點處,殘留的羊皮紙碎片上,那未乾的墨跡竟因銅錢引動的陰寒內力而產生異變,絲絲縷縷的墨線在無形力場牽引下扭曲彙聚!眨眼間,一個由墨跡和銅錢共同組成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暗沉圖騰便清晰地顯現出來!那圖騰線條猙獰扭曲,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吞噬與毀滅之意。一股陰冷、汙濁的惡寒氣息,隨著圖騰的成型驟然擴散開來。
"九...九重天?!"一個識貨的老藥商失聲尖叫,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了調。
九幽盟!這三個字如同無形的冰錐,瞬間刺穿了所有喧囂。鼓噪的守舊派壯漢們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囂張的氣焰戛而止。藥農們更是麵如土色。
石敢當也愣住了,看著地上那邪異的圖騰,又驚又怒。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目光驚疑不定地在混亂的人群中掃視,然而人頭攢動,哪裡還尋得到半點蹤跡?
恐懼如同無形的藤蔓,在人群中瘋狂滋長、纏繞。
就在這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九幽盟陰影帶來的寒流凍結了所有人動作的瞬間,一個清朗、甚至帶著幾分玩世不恭意味的聲音,突兀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如同利劍般直刺石敢當!
"石師兄,"一直倚在交易台旁邊一根斑駁木柱上的唐不語,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他臉上掛著慣常的懶洋洋的笑容,眼神卻銳利如鷹隼,牢牢鎖在石敢當身後那個半人高的、沉甸甸的厚實藤編藥簍上——簍底縫隙裡露出一抹金線蓮特有的暗紅,還沾著幾點紫黑色泥星子。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戲謔,遙遙點了點那藥簍,"昨兒個傍晚,東市"回春堂"後門,可真是熱鬨。五十斤上好的、剛離水的金線蓮,十兩雪花銀一斤的高價現銀交易...嘖嘖,石師兄,您這簍子裡的"俏貨",怕不是剛進的"金疙瘩"吧?"
石敢當臉色猛地一變,如同被人迎麵打了一拳。他幾乎是本能地側身想擋住藥簍,動作卻顯得笨拙而欲蓋彌彰。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石敢當色厲內荏地吼道。
"我胡說?"唐不語嗤笑一聲,站直了身體,臉上的懶散瞬間褪去,眼底掠過一絲痛心——當年在財武宗,石敢當曾為保護他被毒蛇咬傷,如今卻為銀錢墮落到與九幽盟為伍。"那簍子底下沾的紫泥,可是毒瘴穀那邊才有的稀罕貨!石師兄,您去那兒"進貨",也不怕瘴氣蝕骨?還是說...有人給您喂了解藥,讓您替他們當這囤貨居奇、攪亂市價的急先鋒?"
"轟!"人群徹底炸開了鍋!剛才被九幽盟圖騰震懾住的恐懼,瞬間被這赤裸裸的利益揭露點燃!
"十兩一斤?!老天爺!現在市價才六兩!毒瘴穀的泥?!他...他跟九幽盟勾搭上了?自己囤高價貨,怕跌價虧死,就來攪黃我們的活路?"
憤怒的聲浪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石敢當和他那幾個同夥淹沒。石敢當的臉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紫。他猛地攥緊了拳頭,眼中瞬間布滿了狂暴的血絲,死死盯住了壞了他好事的唐不語!
"姓唐的!你找死!"石敢當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全身肌肉賁張,一股剛猛暴烈的氣勢轟然爆發!他右腳猛地跺地,腳下堅硬的青石板"哢嚓"一聲碎裂開來!借著這股反衝之力,他那鐵塔般的身軀竟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如同失控的攻城巨錘,帶著一股要將唐不語碾碎的狂暴氣勢,合身猛撲過去!蒲扇般的巨掌帶起淒厲的破空聲,直拍唐不語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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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敢當!你敢!"洛清漪清叱一聲,弱水劍藍光暴漲,劍尖直指石敢當後心。然而石敢當此刻已被狂怒衝昏頭腦,竟是不管不顧!
勁風撲麵,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唐不語瞳孔微縮,身體肌肉瞬間繃緊。然而,就在那千鈞一發的關頭
"都住手!聽我一言!"陸九章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冷靜,硬生生壓下了石敢當狂暴的怒吼和場麵的極度混亂。
他一步踏前,身影奇異地橫插在石敢當與唐不語之間那不足三尺的死亡空間裡。麵對石敢當那足以開碑裂石的狂暴掌風,陸九章竟不閃不避!他手中那柄烏沉沉的鐵木大算盤,不知何時已橫在胸前,指腹在熟悉的算珠上輕輕摩挲,這是他從父親手中接過算盤時養成的習慣,每當心緒不寧便會如此,此刻卻異常鎮定。
"啪嗒!啪嗒!啪嗒!"就在石敢當巨掌即將拍中算盤邊框的瞬間,陸九章的手指以一種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速度在算盤柱上疾速撥動!
奇妙的一幕發生了!隨著他手指的撥動,算盤上那數十枚烏沉沉的硬木算珠,並非雜亂地跳動,而是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瞬間分成了涇渭分明、卻又彼此呼應的兩股!左半算盤,幾枚代表"藥農成本"的大珠猛地向下沉落,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右半算盤,幾枚代表"藥鋪預期"的大珠則急速向上彈起,發出清脆的碰撞。而就在這兩股力量各自衝向極端的刹那,位於算盤中央、象征"約定價"的數枚關鍵算珠,在陸九章手指精妙絕倫的撥動下,猛然間左右一分!
"叮!當!"一聲奇異的、金鐵交鳴般的脆響驟然迸發!隻見那代表暴跌和暴漲的兩股算珠洪流,在"約定價"珠子的巧妙分化和引導下,竟不可思議地發生了軌跡偏轉!下墜的算珠力量被一股柔勁托住,減緩了跌勢;上衝的算珠力量則被一股巧勁引導,衝勢被削弱、分散。兩股原本要激烈碰撞、造成巨大破壞的力量,在"約定價"珠子的核心調和下,如同奔湧的激流撞上了中流砥柱,最終各自沿著算盤邊緣劃出一道圓融的弧線,擦身而過!預想中的猛烈撞擊並未發生,力量在精巧的引導下被化解、偏移!
算珠兀自高速旋轉、嗡嗡作響。而陸九章本人,借著算盤上傳來的那股對衝、偏移的巨力,身形如同風中柳絮般輕盈地向後飄退了半步,恰好卸掉了石敢當掌力最凶猛的鋒頭,衣袂翻飛,姿態從容。
石敢當那足以開碑裂石的巨掌,最終隻拍在了空處,狂暴的掌風將陸九章身後的空氣打得一聲爆鳴。他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巨大的反震力讓他氣血翻湧,踉蹌了一步才勉強站穩,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整個藥市,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陸九章這神乎其技、聞所未聞的"撥珠化力"之術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