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漕幫的渾水剛剛趟平,那半幅從沉船裡撈起的玄武圖騰拓片還在陸九章懷裡揣著,冰涼硌人他無意識地用指腹摩挲著拓片邊緣粗糙的紋路,指尖能清晰觸到玄武龜甲上交錯的裂紋,仿佛能透過這層薄薄的宣紙,嗅到水下三十丈深的腐泥腥味。那感覺不隻是寒鐵,更像一塊浸透了死人怨氣的烙鐵,時刻提醒著他三日前在漕幫總舵,當九千歲的密探中毒身亡、屍體迅速腐化時,那股鑽入骨髓的陰冷。沒等他將拓片上的玄武爪印與記憶中某個皇家秘檔的圖案對上號,雲夢澤方向的飛鴿傳書就如催命符般一道緊似一道,鴿哨聲尖銳得像要劃破他本就緊繃的神經。
信是沈青囊發的,字跡潦草,透著藥草灰燼般的焦灼。
"金線蓮市價崩雪,三日跌七層。謠風四起,指財武宗信用已垮,保價契書為廢紙。藥農持約索償,群情洶洶。冷藏重地驚現腐骨瘴源,十萬兩藥材危殆。速歸!"
陸九章捏著紙條,指尖冰涼得幾乎要將薄紙凍裂。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紙條邊緣很快被捏出幾道深深的褶皺,沈青囊那潦草的字跡在他眼前模糊又清晰"速歸"兩個字的墨點暈開,像極了藥農傷口滲出的血珠。漕運賬本的死局才破,藥田這邊又捅來一刀!他猛地閉眼,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裡翻騰的氣血,可腦海裡卻止不住回放著漕幫水底那具戴著玄武紋玉佩的屍體。九千歲的攻勢,真如疾風暴雨,一刻不停,專挑命門下手,這哪裡是簡單的商賈伎倆,分明是要將他陸九章連根拔起!
"走!"他沒有任何猶豫,對冷千絕和洛清漪吐出兩個字。
冷千絕絕滅槍一頓地,青石板裂開蛛網細紋,他濃眉擰成一個川字,煞氣在眼底翻湧如墨。"娘的,調虎離山?還是連環套?哼!"他聲音低沉,帶著江湖搏殺後特有的沙啞,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槍杆上纏著的防滑布條那布條是去年江湖紛爭時,陸九章親手為他換的,此刻被他攥得變了形。他瞥了眼陸九章蒼白的側臉,心裡掠過一絲疑慮:這會不會是衝著玄武拓片來的?
"怕是既要斷我財武宗的銀錢活水,也要毀我根基信譽。"陸九章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下意識地清了清嗓子,喉結滾動時帶著細微的痛感。他指尖急促撥動腰間黃銅算盤,算珠"嗒嗒嗒"地急促磕碰,像是被火燒著了尾巴的耗子在亂竄這是他心緒大亂時才會有的動作。他轉頭看向冷千絕,眼神銳利如刀卻帶著一絲懇盼:"雲夢澤藥市是財武宗與江湖連接最緊密的"銀錢活水"之一,更是萬千藥農生計所係。你還記得去年旱災,咱們用保價契書保住了多少藥農沒賣兒鬻女嗎?"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腰間算盤的邊框,"這根水管要是被人掐斷了,或是漏得厲害,咱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變成一筆永遠填不平的陳年舊欠!"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微微發顫,不是怕,是疼惜那些即將再次陷入絕境的百姓。
洛清漪素手輕按在劍柄上,指腹摩挲著劍鞘上鑲嵌的冰裂紋瑪瑙那是陸九章送她的生辰禮,此刻卻冰得硌手。她周身泛起一絲寒意,連鬢邊垂落的發絲都仿佛凝結了霜花。"漕幫之事,已顯他們手段卑劣。"她眼簾微垂,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殺意,"雲夢澤...沈大夫性子溫軟,怕是撐不住。"話音未落,她已悄然向前半步,將陸九章護在身側,白衣袂角在風中劃出一道清冷的弧線,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雪蝶。陸九章感受到肩頭傳來的微涼衣袂,側頭望見她緊抿的唇線,伸手輕輕覆上她按劍的手背:"清漪,有你在,我放心。"
雲夢澤,本該是終年彌漫著淡淡藥香和水汽的仙境春有蘭草吐蕊,夏有荷風送香,秋有桂子落肩,冬有梅雪映藥。可此刻,最大的藥市集散地卻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往日裡能飄出三條街的當歸香、陳皮香、艾草香,如今全被一股混雜著汗臭、焦躁和絕望的酸腐氣味蓋過,連街角那棵百年藥槐的葉子都蔫蔫地打著卷,像是被這股怨氣熏得沒了生氣。
昔日人頭攢動、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的市集,如今冷清得嚇人。隻有零星幾個攤位還開著,攤主們縮著脖子蹲在馬紮上,麵前的藥簍裡,本該翠綠飽滿的金線蓮蔫頭耷腦,像是被人抽走了魂。賣枸杞的王老五拿枯樹枝似的手指撚著一顆乾癟的枸杞,唉聲歎氣的頻率比他攤位前的蒼蠅振翅還密;拐角處的李寡婦抱著孩子,孩子餓得直哭,她卻隻顧著用圍裙擦眼淚,連懷裡的娃兒抓翻了藥攤都沒察覺。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沁人心脾的藥香,而是一種恐慌和絕望發酵後的酸腐氣味,黏糊糊地貼在人皮膚上,像三伏天的汗衫。
最刺眼的,是懸掛在中央木樓上的那塊巨大價目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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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線蓮:十五兩斤"朱筆新寫,墨跡未乾,最後那個"斤"字的豎鉤還帶著顫抖的墨痕,像是寫字的人手抖得厲害,墨點濺在木牌上,像幾滴凝固的血)
而旁邊一塊被扔在地上、幾乎被踩碎的老價目牌上,依稀還能辨認出"金線蓮:五十兩斤"的字樣。那木牌邊角被踹得卷了起來,上麵還沾著幾枚模糊的鞋印,其中一個鞋印的泥漬裡,竟還夾著半片乾枯的金線蓮葉想來是哪個絕望的藥農踩上去時,鞋底沾著自家曬了半個月的收成。
暴跌七層!真正的腰斬再腰斬!
市集空地上,黑壓壓圍著一大群藥農,他們大多麵色焦黃,像是被連日的焦慮熬乾了精血;手腳粗糙得像老樹皮,指縫裡還嵌著洗不淨的藥泥;眼裡布滿了血絲,那紅絲像一張網,網住了疲憊、憤怒,還有一絲不敢承認的恐懼。此刻正群情激憤地揮舞著手裡一遝遝蓋著紅印的紙券那是財武宗推行"保價契書"時,與藥農簽下的"錢糧約書"。最前麵的張老三,粗布褂子的肘部磨出了個大洞,露出黝黑的胳膊,他手裡的契書被攥得皺巴巴的,邊角都快被汗水泡爛了。
"還俺血汗錢!財武宗說話不算話!"
"說好了保價收購!現在市價跌成這樣,你們得按契約上的價補給我們!"
"什麼狗屁契書!就是騙人的!吸我們血汗錢的圈套!"
"姓陸的呢?讓他滾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
幾個穿著體麵、看似鄉紳模樣的男人混在人群中,他們綢緞馬褂的領口漿得筆挺,與周圍藥農的粗布衣裳格格不入。其中一個三角眼的瘦子,手裡搖著把檀香扇,扇麵上畫著"財源廣進"的俗豔圖案,他湊到一個老藥農耳邊,聲音壓得低低的,嘴角卻勾著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唉,早就說了,江湖門派搞什麼錢糧約定,根本不靠譜!"三角眼扇柄輕點掌心,眼神瞟向財武宗的木台,像在看一塊即將倒塌的破廟,"他們自己都快被朝廷剿了,哪還有錢賠給你們?聽說啊,上個月漕幫那邊,就有十幾個跟他們簽了契約的船老大,到現在還在碼頭哭呢!"
"聽說財武宗的金庫早就空了,在外麵欠了一屁股爛賬!這契約啊,擦屁股都嫌硬!"
"信用崩塌啦!大家趕緊能拿回多少算多少吧!晚了怕是毛都沒了!"
謠言像毒蛇一樣在惶恐的人群中遊竄,撕咬著本就脆弱的信任。
藥市一角臨時搭起的"財武宗雲夢澤分舵"的木台,被激動的人群衝擊得搖搖欲墜,幾根支撐的木柱發出"嘎吱嘎吱"的哀鳴,像是隨時會散架。唐不語帶著幾個弟子死死守在前麵,他嗓子早就喊啞了,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喉嚨疼,嘴角起了一圈燎泡。"諸位鄉親!稍安勿躁!"他雙手張開,試圖擋住往前湧的人潮,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價跌事出有因,是有人惡意壓價!財武宗絕不會賴賬!宗主已在路上......"說到"宗主"三個字,他聲音裡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底氣,仿佛隻要那個名字出現,就能穩住這搖搖欲墜的局麵。
"在路上頂個屁用!銀子能立刻變出來嗎?"一個滿臉橫肉的藥農怒吼著,他就是張老三。他一把推開麵前的弟子,那弟子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到木台上,疼得悶哼一聲。張老三往前衝時,懷裡揣著的幾個乾硬的麥餅硌得他肋骨生疼那是他婆娘連夜烙的,本想等賣了藥材給娃買塊花布,現在看來,怕是要成泡影了。他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木台上的唐不語,像是要把對方生吞活剝。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如冰泉的聲音穿透了喧囂:
"銀子變不出來,但道理,說得清。"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陸九章、冷千絕、洛清漪三人不知何時已到了場邊。陸九章麵色依舊蒼白,那是連日奔波和心力交瘁的顏色,冷千絕抱著絕滅槍,槍尖斜指地麵,他眼神睥睨,下頜線繃得緊緊的,那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血腥煞氣,像一張無形的網,讓前排躁動的人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連呼吸都放輕了。洛清漪白衣勝雪,裙擺上沾著幾點不易察覺的泥點那是路上為了護著陸九章避開暗箭時蹭的,她悄無聲息地護在陸九章側翼,右手食指輕輕搭在劍柄上,隻要人群再有異動,她的劍就能在眨眼間出鞘。陸九章感受到她指尖的微涼,目光掠過她鬢角沾著的草屑,低聲道:"清漪,又為我擋箭?"洛清漪眼簾微抬,眸中寒星閃爍,伸手理了理鬢發:"九章,你的命,比這劍重要。"
"宗主!"
"是活算盤來了!"
人群稍微安靜了一些,但懷疑和憤怒的目光依舊如箭矢般射來。
陸九章一步步走上搖搖欲墜的木台,每走一步,木台就"吱呀"呻吟一聲。他目光落在那個帶頭衝擊的橫肉藥農身上,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混亂的湖麵:"張老三,你去年秋收時,金線蓮畝產多少?"他記得這個漢子,去年簽契約時,張老三還拍著胸脯說自家的金線蓮是雲夢澤頭一份,葉片上的金線比彆家的粗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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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老三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陸九章會認得他,下意識回道:"一...一百二十斤乾品。"他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又梗起脖子,像是怕彆人說他吹牛那確實是他這輩子種出的最好收成,為此他還請相熟的藥農喝了頓酒。
"你與我宗簽訂保價契書,保底價四十五兩,契約量是三畝地的收成,共計三百六十斤,沒錯吧?"陸九章語速平穩,如同在核對賬目。
"是...是又怎樣?現在市價隻有十五兩!你得按四十五兩補我差價!"張老三梗著脖子道。
陸九章卻不理他,轉向眾人:"諸位鄉親,你們與財武宗簽這保價契書,如同立下一份"保本約定"。擔保之諾,就是你們承諾按約定價格將藥材優先賣給我宗的這份信任。當時市價五十兩,我宗保底四十五兩,是怕你們遭逢天災人禍,價格暴跌時血本無歸,為的是求一個"穩"字。是不是這個道理?"
藥農們竊竊私語,這話沒錯。當時簽這契約,大家都覺得是財武宗讓利,吃了一顆定心丸。
"如今市價暴跌,超出常理,並非天災,實乃人禍!"陸九章聲音陡然一厲,右手猛地抬起,指向市場角落幾個正想悄悄溜走的身影那幾個"鄉紳"見陸九章認出他們,臉色一白,轉身就想跑。"便是九幽盟餘孽偽裝的奸商巨賈,聯手壓價,惡意攪局!二十年前沈家塢慘案,他們就用這手段逼死過藥商,如今故技重施!"他指尖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眼神如刀,"他們先用低價收走你們手裡的現貨,再散布謠言砸市價,最後想逼我財武宗破產,好讓你們手裡的契約變成廢紙!這是要榨乾你們的血汗,更要毀我財武宗立信的根基!"
他話音未落,冷千絕冷哼一聲,絕滅槍如毒龍出洞,槍尖直指數丈外那個正偷偷往牆上貼"財武宗破產,契書變廢紙"謠帖的漢子!槍風呼嘯,帶著破空之聲,那漢子剛把漿糊刷在牆上,就被槍風震得像個破麻袋一樣飛出去,"砰"地撞在對麵的藥攤上,攤位上的藥罐摔了一地,苦參、黃連撒了滿身倒也應了他此刻的心境,苦不堪言。那漢子懷裡揣的一疊印謠帖的雕版也叮叮當當掉了一地,其中一塊雕版邊緣刻著九幽盟特有的蛇鱗紋,與第一部沈家塢滅門案現場發現的毒箭紋路如出一轍。
"娘的,是誰在散布謠言,動搖人心,一看便知!哼!"冷千絕聲如寒鐵,槍杆在地上一頓。
人群一陣騷動,看向那幾個煽風點火"鄉紳"的眼神也變了。
"可是...可是市價就是跌了!"一個老藥農顫巍巍地問,他頭發花白,背駝得像張弓,手裡拄著根藥鋤當拐杖,鋤頭上還掛著個裝種子的小布袋。他叫陳老漢,種了一輩子藥,去年靠保價契書給孫子娶了媳婦,本以為能安度晚年,沒想到又出了這檔子事。他渾濁的眼睛望著陸九章,裡麵滿是迷茫和哀求,"我們的藥材現在就是不值錢了...這...這是最現實的問題啊,宗主。"
"問得好!"陸九章深吸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像是要把這滿場的焦慮都吸進肺裡,再化作解決的辦法吐出來。他右手急速撥動腰間算盤,"嘩啦"一聲響,算珠在指間翻飛如舞,快得幾乎連成一片虛影。他眼神亮了起來,像是在迷霧中找到了燈塔,聲音也隨之沉穩有力:"契約就是契約!財武宗認!但賠法,有講究!"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藥農,從張老三憤怒的臉,到陳老漢哀求的眼,再到那些縮在後麵、既期待又懷疑的眼神,一字一句道:"咱們得算筆明白賬!"
"眼下市價十五兩,我若直接按四十五兩的差價賠給你們,"陸九章右手五指在腰間算盤上輕輕一拂,算珠發出清脆的"嗒"聲,像是在敲醒迷茫的眾人,"現銀壓力極大財武宗賬上能動用的銀錢周轉,剛夠填補漕幫那筆虧空,若再抽三十萬兩出來,不出三日,整個雲夢澤的藥材周轉就會徹底停擺,正中對方下懷,他們就是想抽乾我的"銀錢活水"。"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藥農們布滿老繭的手,那些手裡攥著的契書邊緣已被汗水泡軟,"而且,這筆賠款,看似填了你們的虧空,實則隻是"貼補"下個月新苗下種要買肥料,冬天取暖要買炭火,這些錢花出去就沒了,於長遠無益。"
藥農們聽得迷糊了,人群中響起嗡嗡的議論聲。張老三抓了抓後腦勺,粗布褂子上的補丁被扯得變了形:"不直接賠錢,那...那還能咋賠?"旁邊的陳老漢拄著藥鋤,渾濁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他摸了摸懷裡用油紙包著的契約,那是他用三畝好地的收成換來的希望,此刻心裡像揣了隻兔子,七上八下的。
"所以,我們要換一種賠法!"陸九章五指在算盤上猛地一按,"啪"的一聲脆響,所有算珠瞬間停穩。他眼神陡然銳利,像出鞘的劍:"他們不是聯手壓價,打壓現價嗎?好!我便用財武宗的"備荒銀"這筆錢本是防備天災的,現在,我要反過來在契書交易中"抬價收契"!"他記得這筆儲備銀是去年藥市豐收時特意留存的,當時唐不語還笑他太過謹慎,沒想到如今真派上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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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炯炯,像兩團燃燒的火,看向眾人時又柔和了幾分,用最樸實的話解釋:"簡單說,他們現在拚命把價格往下踩,就像有人非要把你們剛摘的果子扔地上踩爛。我呢,就偏偏要拿出真金白銀,把這些果子都買下來,告訴所有人這果子金貴著呢!我用大筆銀子買入遠期的"預訂契書",把行市的風向給我強行"頂"起來!"他伸出雙手,比作托舉的姿勢,仿佛真的在撐起下跌的市價。
"這...這有什麼用?"張老三還是不解,他種了半輩子藥,隻知道藥材能治病,哪懂什麼"買漲賣跌的門道"。他把契書往懷裡塞了塞,仿佛那是最後的救命稻草,眉頭擰成個疙瘩,臉上的橫肉都擠到了一起。
"這就叫"以盈補虧",拆東牆,補西牆,牆牆不倒!"陸九章拍了拍算盤,算珠發出自信的脆響,"用將來的收益指望,平掉眼前的虧損窟窿!"站在一旁的唐不語聽得眼睛發亮,他終於明白陸宗主為何被稱為"活算盤",這腦子轉得比算珠還快!
藥農們大多聽得目瞪口呆,雖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精妙,但聽到"價格能回升"、"賠付減少",眼神頓時亮了不少,像蒙塵的燈被擦去了灰。陳老漢顫巍巍地問:"陸宗主,您是說...俺們的藥材,日後還能賣回五十兩?"他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敢奢望的期盼,旁邊幾個藥農也湊了過來,豎著耳朵生怕漏聽一個字。這法子,聽起來好像比直接要賠款高明多了,至少...有盼頭!
"那...那要是價格漲不回來呢?"一個年輕藥農小聲問,他叫李小二,去年剛成親,家裡還等著這筆錢蓋新房。他聲音發顫,眼神裡滿是恐懼,仿佛已經看到新房變成了泡影。
"若是漲不回來..."陸九章目光一凝,像是淬了冰,又像是燃著火,他往前踏了一步,木台發出"嘎吱"的呻吟,"那我陸九章,砸鍋賣鐵,自出私囊,也按契書四十五兩的價格,一斤不少地收購你們今年所有的金線蓮!"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握著他的手說的話:"九章,咱陸家做生意,虧啥都不能虧了良心,砸啥都不能砸了信用!"此刻他一字一句,都像是從肺腑裡擠出來的:"財武宗的"信用"二字,比十萬兩雪花銀更重!這筆賬,我認到底!"
這番話擲地有聲,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和底氣。木台下鴉雀無聲,連風都仿佛停了,隻有遠處藥槐的葉子偶爾落下一片,發出輕微的聲響。藥農們看著台上那個麵色蒼白卻眼神堅定的年輕人,心裡那杆搖擺的秤,終於開始往"信"的那頭傾斜。
人群瞬間安靜了,之前的憤怒和懷疑,大半轉化為了驚愕和一絲重燃的希望。唐不語趁機高聲宣布,聲音比剛才清亮了許多,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諸位鄉親,且回去稍安勿躁!價格回升之前,諸位可憑契書,隨時到分舵登記!從今日起,每日辰時開門,酉時關門,財武宗,絕不賴賬!"他一邊說,一邊示意弟子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登記簿,上麵已經寫好了"登記處"三個大字。
藥農們的情緒暫時被穩住,開始交頭接耳,陸續散去。張老三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契約小心翼翼折好揣進懷裡,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他決定再信陸九章一次。陳老漢被旁邊的藥農攙扶著,嘴裡喃喃道:"四十五兩...四十五兩..."仿佛那是救命的咒語。隻有幾個之前煽風點火的"鄉紳",臉色難看地擠在人群後麵,悄悄溜走了,像幾隻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黃鼠狼。
然而,就在陸九章剛鬆半口氣,準備讓唐不語統計契約數量時,一個藥王幫弟子連滾爬爬地衝了過來。他衣服前襟被撕開個大口子,膝蓋上滿是泥汙和血痕,顯然是一路狂奔摔的。他撲倒在木台前,氣喘籲籲,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不...不好了!宗主!沈...沈大夫讓您快去冷藏庫!出...出大事了!"他每說一個字都像是要斷氣,眼神裡的恐懼幾乎要溢出來。
陸九章心頭猛地一沉,像被一塊巨石砸中,暗叫不好!冷藏庫裡存放著價值十萬兩的各類珍貴藥材其中光是金線蓮乾品就有兩千斤,那是上個月剛從藥農手裡收來的精品,葉片上的金線根根分明;還有百年野山參三十支,每支都頂著紅彤彤的參籽;更彆提那些專治內傷的紫河車、續命的千年雪蓮...那是應對這次風波和未來藥市交易的壓箱底保命藥材,更是財武宗流動家底的實物證明!他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幾乎喘不過氣。
幾人疾奔至依山而建、設有寒冰機關的巨大冷藏庫前。離得還有十幾丈遠,一股異常的陰寒之氣就撲麵而來,像是瞬間掉進了冰窟窿,凍得人骨頭縫都疼。更詭異的是,這寒氣裡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甜腥味,像是腐爛的果子混著鐵鏽的味道,聞得冷千絕胃裡一陣翻騰,下意識地握緊了絕滅槍。洛清漪也蹙起了眉,白衣袂角微微飄動,周身寒氣不自覺地散發出來,與那陰寒之氣隱隱對抗。她手腕毒印突然發燙,強壓下經脈的刺痛,指尖寒冰真氣愈發凝練這瘴源果然與九千歲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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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骨瘴!而且是極高濃度的腐骨瘴氣!陸九章瞳孔驟縮,他在《毒經》上見過記載:"腐骨瘴,南疆異毒,生於腐屍地脈,色綠如墨,味甜帶腥,觸之則筋脈僵化,骨節腐朽,若侵藥材,則靈性儘失,化為毒物..."沈青囊突然指向庫門角落,那裡竟刻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蛇鱗紋與第一部沈家塢滅門案現場發現的毒箭紋路完全一致!"這瘴氣含九幽盟獨有的"南疆異草"成分,和玉無瑕當年煉製的毒瘴同源!"
"九章!你們可算來了!"沈青囊急聲道,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庫內被人用極端手法注入了大量"腐骨瘴"的瘴源!"他指著門縫的綠瘴,語氣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這瘴氣歹毒無比,不僅能蝕毀藥材靈性,使其毒性變異,淪為廢品,更能凍結氣血,常人觸之即僵!我暫時用金針和"百草解毒散"封住了大門縫隙,阻止瘴氣大規模外泄,但庫內...庫內寒熱正在詭異升高!"他說著,把手裡的寒暑針遞給陸九章針上刻度已升至平日三倍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