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的風,是淬了冰的鋼砂,卷著沙礫打在臉上,疼得人牙關發酸,每一次呼吸都像吞進碎玻璃碴子。那股子腥氣混著鐵鏽味,不是沙場新血的熱辣,倒像是陳年血痂在寒夜裡凍裂的腐臭,絲絲縷縷往鼻腔裡鑽。極目望去,天地間隻有一種灰黃,連太陽都成了蒙塵的銅鏡,勉強在天邊暈開一圈慘白,連光線都透著股子無力的冷意。唯有遠處那“鬼哭礦洞”,像被巨斧劈開的山腹,黑黢黢的洞口吞吐著青白色寒氣,連風都繞著它打轉,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時而像老婦泣訴,時而像孩童啼哭,當真應了“鬼哭”二字。寒風卷著礦洞深處的陰翳撲麵而來,刮得人衣袍緊貼肌膚,仿佛有無數冰冷的手指順著脊椎爬行,激起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
陸九章勒住韁繩,胯下的“踏雪”不安地刨著蹄子,鼻孔噴出兩道白霧,在冷空氣中瞬間消散。他攏了攏狐裘領口,內力在經脈中緩緩流轉,卻仍擋不住那從骨髓縫裡往外鑽的寒意,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馬鞍扶手———這是他思索時的習慣。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四周,視線掠過身側冷千絕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冷千絕早已虯髯凝霜,絕滅槍斜倚在馬鞍上,槍尖那點寒芒竟結了層細密的冰花,隨著馬匹的輕顫簌簌掉落。他重重哼了聲,唾沫星子剛出口就凍成了冰碴,虯髯上的冰珠隨著咬牙的動作簌簌滾落:“媽的,這鬼地方,比九千歲那老閹狗的心還冷!”話音裡的咬牙聲,像是要把那閹賊生嚼了似的,握著槍杆的手因憤怒而指節發白,手背青筋突突直跳。陸九章看在眼裡,無聲歎了口氣———冷旗主這暴脾氣,怕是又想起父親被害的舊事了。
沈青囊裹緊了那件半舊的貂裘,指尖凍得發紫,連端著藥箱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他咳了兩聲,絹帕上沾了點淡紅,卻飛快揣進袖中———不能讓九章分心,尤其此刻他需專心應對危機。抬手指向左側岩壁時,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眉頭微蹙,指尖在藥箱邊緣輕輕敲擊著熟悉的檀木紋理,那是他判斷毒物時的習慣:“咳咳……看那邊。”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擾了什麼,眼底卻藏著醫者特有的審慎———那岩壁的幽藍,絕非自然生成的礦石色澤,倒像是某種毒物結晶,與他早年在《毒經》裡見過的“冰魄寒髓”描述極像。目光不自覺飄向陸九章的背影,見他正凝神觀察四周,才悄悄鬆了口氣。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心口皆是一沉。那麵灰黑色岩壁上,用暗紅顏料塗就的大字足有丈許高,筆鋒癲狂如鬼畫符———“高利借契兌晶石1100”!詭異的是,字跡邊緣竟在滲著水珠,落地即凝霜,在腳邊積成小小的冰碴堆,倒像是那字在無聲淌淚。字下橫七豎八躺著五具屍體,都是邊軍裝束,甲胄破得像爛棉絮,凍硬的手指還保持著前伸的姿勢,指甲縫裡嵌著岩壁的碎石,仿佛臨死前還想從那行字上摳下什麼救命稻草。最前麵那具屍體,喉嚨處有個黑洞洞的傷口,冰晶從裡麵溢出來,在胸口堆成小小的冰丘;最年輕那具屍體懷裡露出半塊啃剩的麥餅,麥餅上還留著牙印,邊緣被凍得翹起,硬得能硌掉牙。
“高利借契兌晶石?”洛清漪柳眉蹙得更緊,指尖在腰間軟劍的鯊魚皮劍柄上來回摩挲,暖玉的冰涼透過皮膚滲入心底,凍得她指尖發麻。她目光掃過屍體凍青的臉,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是什麼規矩?朝廷向來禁民間私放高利貸,何況是以晶石為質?邊軍怎會……”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視線落在最年輕那具屍體懷中,喉頭微哽———那半塊凍硬的麥餅讓她想起鏢局斷餉的艱難歲月。下意識轉頭看向陸九章,見他正蹲身檢查冰碴,側臉在寒風中線條緊繃,眼神卻沉靜如潭,心頭莫名安定了些。這些邊軍的絕望,她懂,可九章定會有辦法的。
陸九章蹲下身,手指在屍體旁的冰碴上輕輕一撚,那冰竟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化開的水珠在指尖凝成細小的冰晶。他抬頭望向礦洞深處,那裡傳來的金屬摩擦聲斷斷續續,像是有人在用鈍器鑿石頭,間或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呻吟。“這不是朝廷的規矩。”他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散了什麼,“是有人設的‘餌局’。”他頓了頓,眼角餘光瞥見冷千絕撓了撓頭,虯髯下的臉露出茫然,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換了個說法:“就像市井賭檔以‘十賭九贏’誘你下注,待你入局,再連本帶利一並吞沒。”說著指尖在地上畫了個圈,“這些人,怕是連棺材本都填進去了。”心裡冷笑———年利五分?這哪是借契,分明是閻王的催命符!麵上卻不動聲色,怕冷千絕衝動壞事,抬眼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那眼神裡帶著“稍安勿躁,有我”的篤定。
“裝神弄鬼!”冷千絕猛地一拍絕滅槍槍杆,槍尾砸在凍土上,震起一片冰塵。他虯髯倒豎,那雙虎目瞪得像銅鈴:“進去瞧瞧!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王八羔子敢在鐵血旗的地界上剜肉!”說著就要催馬,卻被陸九章伸手按住了韁繩。他不耐煩地回頭,正要發作,卻撞進陸九章沉靜的目光裡———那目光銳利如刀,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順著陸九章的視線看向礦洞口那圈結著白霜的枯草,果然見草葉上凝著極細的黑色粉末,像是某種蟲豸的排泄物。喉結滾動了一下,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信陸九章,這小子從不說廢話,既然按住他,定有緣故。握著槍杆的手鬆了鬆,又握緊,指節卻不再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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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洞深處,景象更是駭人。越往裡走,寒氣越是刺骨,連呼吸都帶著冰碴子的痛感,吸進肺裡像吞了碎玻璃,胸口悶得發疼。洞壁上滲出的水珠在半空中凍成冰棱,長短不一垂著如倒懸水晶刀,隨氣流輕晃碰撞出細碎“叮當”聲,竟似無數冤魂在暗處低泣。腳下凍土濕滑,偶爾踢到凍硬的骨頭發出“哢嚓”脆響,不知是人是獸。幽藍晶簇從洞頂倒懸而下,粗如兒臂細若牛毛,織成發光巨網,冷白光芒照得人臉龐發青,瞳孔映出冰藍。晶簇尖端凝結的冰珠偶爾“嗒”地滴落,砸地碎裂濺起冰星,格外刺耳。洞穴中央是道寬約十丈的裂淵,寒氣如活物般從淵底翻湧,吹得人衣袍獵獵作響,仿佛有無數冰冷的手要將人拖入深淵。裂淵之上,橫架著一杆七丈長的巨大黃金秤,秤杆兩端幾乎垂到淵邊,在幽藍晶光下泛著詭異光澤,秤繩凍得僵硬擺動,發出“嘎吱”聲響,仿佛隨時會崩斷墜入深淵。
秤杆上刻滿扭曲符文,似用鮮血畫就,在幽藍光芒下隱現微光。左端秤盤大如圓桌,堆疊著數十具凍硬的邊軍屍體,最上麵正是去年與冷千絕喝過酒的什長趙三———他凍得青紫的臉上眼睛瞪圓,嘴角掛著冰珠,像是臨死前仍在呐喊。冷千絕心臟驟然被攥緊,去年那壺燒刀子的暖意還在喉嚨裡,人卻已成冰屍。“混賬東西!”他雙目赤紅,猛地握緊絕滅槍杆,槍杆被捏得“咯吱”作響:“老子砸了這狗日的秤!”說著提槍欲衝,卻被陸九章死死拉住。陸九章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奇異地壓下他心頭狂怒,順著對方視線看向秤杆符文,喉結滾動著將怒火強壓回去。
“冷旗主且慢!”陸九章死死按住他的胳膊,目光卻像釘子般釘在秤杆的符文上。那些符文扭曲纏繞,隱隱構成一個巨大的“契”字,邊緣隱現微光。“這不止是羞辱,”他聲音發沉,指尖指向秤盤裡的屍體,“你看他們的手腕———”冷千絕定睛看去,果然見每具屍體的手腕上都有一圈淡藍色的印記,像是戴過什麼冰冷的鐲子。“這是‘毒契邪術’。”陸九章一字一頓道,“以高息借契為引,誘他們簽下血誓,再以這玄武寒晶的寒氣催動邪術,將內力氣血都化作‘利錢’。這些人……是被活活吸死的。”冷千絕握著槍杆的手因憤怒而指節發白,指縫裡滲出冷汗,在槍杆上凝成細小的冰珠。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陸九章從不危言聳聽,他說且慢,必有緣由。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腮幫子上的肌肉突突跳動,卻終究沒再往前衝。
他話音未落,裂淵對麵陰影裡,傳來一陣嘰裡呱啦的狂笑。
十幾個穿著浪人服飾的武士從陰影裡走了出來,腰間的倭刀在晶光下閃著寒光,刀鞘上的銅環碰撞出“叮叮”脆響,在死寂的洞穴裡格外刺耳。他們步伐沉穩,呼吸悠長,口鼻中噴出的白霧在下巴凝成細小的冰碴,顯然都是內家好手。陰影裡的腳步聲踩在冰碴上,發出“咯吱”聲,與洞穴的嗚咽聲混合在一起,令人心頭發緊。武士簇擁著一個矮胖男子,此人穿著件繡著黑色巨鯨的錦袍,袍子邊緣鑲著一圈雪白的狐毛———在這冰寒洞穴裡,狐毛上竟凝著細碎的冰晶,隨著他的動作簌簌掉落。他頭戴烏紗高冠,冠上插著根孔雀翎,尾羽上的眼斑在幽藍晶光下泛著詭異的綠光,手裡拄著柄短杖,杖頭鑲嵌著顆鴿卵大的紅寶石,隨著他的動作折射出刺目的光,照得人眼生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的笑容———肥肉擠成一團,眼睛眯成兩條縫,貪婪和倨傲像墨汁滴在宣紙上,幾乎要溢出來,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涎水,凍成了晶亮的冰絲。
“中原人,眼光不錯!”矮胖男子操著生硬的官話,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股子海腥味。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契書,紙張在他肥碩的手指間發出“嘩啦”聲,用短杖挑起一張契書,在晶光下晃了晃,紅寶石杖頭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看清楚!這可是你們邊軍副將岩剛的手印,紅得像血!這些蠢貨,”他用短杖指了指秤盤裡的屍體,語氣裡滿是不屑,唾沫星子隨著笑聲飛濺,在半空中就凍成了細小的冰珠,“說什麼軍餉不夠,求著我借‘富貴契’!年利五分,月月計息,利滾利!如今還不上晶石,自然要用命來抵!”他忽然拔高聲音,狂笑起來,肥肉隨著笑聲不住顫抖,錦袍上的黑鯨圖案仿佛也在扭動:“哈哈哈!你們中原人不是常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嗎?”陸九章聽到“中原人”三字,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這倭寇的語氣裡帶著刻骨的輕蔑,顯然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年利五分!冷千絕倒吸一口涼氣,握著槍杆的手都在發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槍杆上凝的冰花被震得簌簌掉落。他想起去年趙三塞給他的那半塊羊肉餅,油香混著煙火氣,趙三還說“冷旗主你護著我們,得多吃點才有力氣”,如今那雙手卻成了秤盤裡僵硬的爪子!呼吸驟然粗重,胸口像是堵著塊寒冰,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沈青囊臉色更是蒼白,悄悄從藥箱裡取出三枚銀針攥在掌心———等會兒動起手來,或許能護住幾人的心脈,尤其是九章和清漪,他們是眾人的主心骨。目光不自覺飄向陸九章的背影,見他正凝神觀察平川秀吉,才悄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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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川秀吉將一張契書擲了過來,帶著破風之聲:“喏,看看!白紙黑字,紅手印!”契書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陸九章側身避開的同時,左臂微抬將洛清漪擋在身後半寸———他記得這契書上有玄武晶粉。隨即用腳尖輕輕一點,內力托著契書平攤在地上。“這可是你們邊軍的岩剛副將,親自畫的押!”平川秀吉用短杖敲了敲地麵,語氣帶著惡意的嘲諷,“他說要采玄武寒晶充軍餉,還說什麼‘三個月必還’。可惜啊……”他拖長了語調,笑容越發猙獰,“這玄武寒晶,是會吃人的!”冷千絕看著那紅手印隻覺得刺眼,若不是陸九章按住他,此刻早已提槍衝了上去。
契書躺在地上泛著幽幽藍光。陸九章蹲身,指尖懸在紙麵上三寸處便覺刺骨寒意,內力凝成氣罩才擋住冰針般的侵襲。紙張比尋常宣紙厚韌,隱約可見細小晶粉閃爍——與九千歲書房墨錠成分如出一轍!心頭一沉,餘光瞥見洛清漪握劍的手收緊,不動聲色挪近半步護在她身前。契書字跡以銀粉寫成,筆畫間纏繞的符文與秤杆邪術如出一轍,最下方紅手印邊緣滲著血絲,在幽藍光芒下泛著詭異紅光。“玄武晶粉……”陸九章眼神驟縮,指尖猛地收回——這晶粉會滲入皮膚,順著血脈遊走吸食內力,化作持契人的“利錢”!“這不是借貸,是拿命換錢的‘賣身契’!”冷千絕聽得目眥欲裂,絕滅槍槍尖“嗡”地震顫,槍尾在凍土上砸出淺坑。
“哈哈!有點見識!”平川秀吉笑得前仰後合,錦袍上的黑鯨圖案在幽藍晶光下扭曲變形,肥肉隨著笑聲不住抖動,連冠上的孔雀翎都在顫。“可惜,知道得太晚了!”他用短杖指了指裂淵另一側,那裡隱約傳來鎬頭鑿石的聲音,“咚、咚、咚”,像是催命的鼓點。“礦洞裡還有三百多個‘活契人質’,他們的內力,他們的命,都是我的‘抵債之物’!等吸乾了他們,我黑鯨商社就能獨占整個北漠的晶石礦!到時候……”他忽然壓低聲音,眼神狂熱,湊近了些,像是在分享什麼秘密,嘴角的涎水幾乎要滴下來,“連你們那位九千歲魏國忠,也要看我的臉色!”陸九章聽到“九千歲魏國忠”六字,瞳孔微縮,下頜線瞬間繃緊———這老閹狗果然是幕後黑手!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悄悄握緊了洛清漪的手,指腹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洛清漪回捏了他一下,指尖傳來堅定的力量———無論對手是誰,他們都一起麵對。
就在這時,礦洞右側傳來“咚、咚、咚”的沉重腳步聲,像是有人拖著沉重的鎖鏈行走,每一步都砸在凍土上,發出“哢嚓”的脆響,震得洞頂的冰棱簌簌發抖。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邊軍副將岩剛赤著上身蹣跚走來,古銅色皮膚布滿凍傷血痕,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左肩延伸到腰側,冰晶正從傷口滲出,在地上拖出細碎冰碴。他滿臉虯髯糾結,雙目赤紅如血卻空洞似枯井,隻有見到黃金秤時才閃過詭異光亮,身後跟著幾十個眼神渙散的士兵,動作僵硬如木偶,嘴角涎水凍成冰絲隨步伐晃蕩。“岩剛!”冷千絕失聲叫道,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去年還與他在城樓上喝過大碗酒的兄弟,如今竟成了這副模樣!岩剛喃喃自語:“晶石……要采晶石……”眼神空洞,隻有在看到黃金秤時才閃過一絲光亮,像是餓狼見到肥肉。
“岩剛!你醒醒!”冷千絕暴喝一聲,聲浪震得洞頂冰棱簌簌作響,眼角泛紅卻強忍著淚———他冷千絕流血不流淚,可看到兄弟變成這樣,心像被生生剜掉一塊。策馬向前幾步,絕滅槍直指平川秀吉,槍尖寒芒畢露:“是這倭寇騙了你!那契書是邪術!你看看他們———”指向秤盤裡的屍體,聲音哽咽,“趙三!李五!去年你還說要帶他們回家娶媳婦!”岩剛渾身一震,空洞的眼神閃過掙紮,猛地抱住頭嘶吼:“啊———!”赤紅眼眸中短暫清明,看著弟兄屍體與自己血痕累累的手,指甲縫裡嵌著晶石碎片,巨大痛苦與絕望如潮水將他淹沒。“我對不起弟兄們……”淚水混著血水滑落,在臉頰凍成冰痕。但一瞬後眼神又變狂熱,推開士兵衝向最粗壯的幽藍晶柱:“還有機會!砸開晶柱有很多晶石!”
他嘶吼著,猛地轉身,朝著洞穴中央那根最粗壯的幽藍晶柱衝去!那晶柱足有三人合抱粗細,從地麵一直延伸到洞頂,表麵光滑如鏡,幽藍的光芒在裡麵緩緩流動,像是凝固的海水,又像是蘊藏著無數冤魂在哭泣。岩剛用儘全身力氣,將頭狠狠撞向晶柱!“砰”的一聲悶響,血花四濺,在晶柱上綻開一朵淒豔的紅梅,瞬間又被寒氣凍住,紅得像一團燃燒的火,卻帶著刺骨的冷。冷千絕目眥欲裂,嘶吼道:“不要!”聲音裡的絕望幾乎要將洞穴掀翻———他知道,岩剛這是在用命贖罪!
“不好!”陸九章臉色劇變,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他認出那晶柱———是玄武寒晶的母礦!一旦碎裂,裡麵蘊含的極寒之氣和晶粉會瞬間爆發,整個洞穴都會被冰封!他想也不想,猛地抽出腰間軟鞭,內力灌注,鞭子如靈蛇般飛出,卷向岩剛的腰肢,同時高喊:“清漪小心!護住眾人!”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他不能讓岩剛白白送死,更不能讓清漪和弟兄們出事!洛清漪聞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長劍舞得更快,劍幕範圍又擴大了半尺,劍氣激蕩起地上的冰碴,在身前凝成一道薄薄的冰牆,她回喊道:“九章放心!我護著他們!”聲音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眼角餘光卻始終盯著陸九章的背影,生怕他有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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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岩剛的頭顱撞上晶柱,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晶柱表麵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幽藍的光芒驟然變得刺眼,如同千萬顆冰珠同時碎裂,晃得人睜不開眼!下一刻,整根晶柱轟然炸裂!無數細小的晶粉如同藍色的暴風雪,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瞬間席卷了整個洞穴!寒氣之烈,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發出“哢嚓”的脆響,洞壁上的冰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長,短短幾個呼吸間就從指節長短變成了半人高的冰錐,倒懸在頭頂,仿佛隨時會墜落。那些晶粉落在地上,瞬間凝結成厚厚的冰層,踩上去“嘎吱”作響;落在人身上,刺骨的寒意直侵骨髓,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凍成冰碴,連睫毛上都結了層細密的白霜!
“閉氣!這晶塵會凍結經脈!”洛清漪急聲提醒,同時手腕一振,弱水劍嗆然出鞘!劍身如秋水般澄澈,在她內力灌注下泛起一層淡淡的水霧,如同月下的薄霜。她足尖一點,身形如柳絮般飄起,長劍舞出一片綿密的劍幕,將襲來的晶粉擋在三尺之外,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剛滲出便凍成了細小的冰晶———維持這道劍幕,對內力消耗極大,手臂已開始微微發麻。“九章,冷旗主,快退到裂淵邊!那裡地勢高,晶塵較少!”她高聲喊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發顫,眼角餘光卻始終瞟著陸九章的方向,生怕他被晶塵波及。陸九章看著她鬢邊的冰碴和緊抿的嘴唇,心疼不已,卻知道此刻不能分神,隻能咬牙護著眾人後退,心裡默念:清漪,撐住,等我!
但那些普通邊軍和靠得近的倭寇就沒那麼幸運了。晶塵如細密的冰針鑽入鼻腔,他們瞬間僵直原地,皮膚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出蛛網般的藍晶,連睫毛都凍成了冰刷,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卻吐不出半個字。有個倭寇想抬手揉眼睛,手指剛碰到眼瞼便“哢嚓”一聲脆響,指骨竟被凍得斷裂,鮮血混著冰晶從傷口湧出,瞬間又凝成了冰碴,像一朵詭異的冰花。沈青囊看得目眥欲裂,心口像是被巨石壓住,悶得喘不過氣。他手腕疾抖,三枚銀針如流星般飛出,精準刺入最近幾個邊軍的眉心,試圖用內力延緩晶毒蔓延,可銀針剛沒入半寸就被凍住,寒氣順著針尾反噬而來,凍得他指尖發麻。眼睜睜看著邊軍皮膚繼續變藍,他喉頭哽咽———這些都是保家衛國的漢子,怎能如此慘死!
噬息蠱!
怪蟲振翅飛起,那“窸窣”聲越來越密,像是有成千上萬隻蟲豸在同時振翅,鑽進耳朵裡撓得人頭皮發麻,連骨頭縫都覺得癢。它們不畏晶塵,如黑色潮水般直撲那些被暫時凍住的邊軍和幾個倒黴倭寇,順著七竅就鑽了進去!被鑽入者渾身劇烈抽搐,眼球瞬間布滿血絲,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仿佛被抽乾了骨髓的皮囊,臉上凝固著極致的痛苦,連指甲都深深摳進了冰地裡,留下十道血痕。冷千絕看得雙目赤紅,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去年邊關那個被吸成人乾的百戶———那人臨死前抓著他的褲腳,眼神裡滿是哀求。“狗倭寇!老子殺了你!”他嘶吼著,絕滅槍橫掃,槍風卷起地上的冰碴,將幾隻噬息蠱打成齏粉,槍杆因憤怒而微微震顫。
“九千歲好狠的連環計!”陸九章指尖冰涼,心臟像被攥緊———這老閹狗借刀殺人竟算計得如此精密!恍惚間,原身記憶中二十年前沈家塢滅門的血色殘片閃過腦海,那手法竟與今日毒契邪術隱隱相似。眼神銳利如刀掃過凍僵屍體,趙三圓睜的雙眼似在控訴。“明麵上倭寇用高息借契誘騙邊軍,實則‘毒契邪術’吸血;暗地裡他修改‘采晶課稅’,從每斤三錢驟升至一兩!”深吸一口氣,胸口因憤怒起伏,“邊軍軍餉本就吃緊,逾期交稅便是‘礦洞為囚’重罪!他用規矩和債務兩條鎖鏈,逼得弟兄們鋌而走險,最終淪為‘玄武活祭’!”握著算盤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恨———恨世道不公,恨奸佞當道!
“狗日的閹賊!倭寇!老子撕了你們!”冷千絕猛地將絕滅槍頓在地上,槍尖刺入冰層三寸,發出“哢嚓”脆響,裂山槍意勃發,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被撕裂,卷起一陣冰塵旋風。他此刻隻想將這些雜碎碎屍萬段,以告慰那些死去的弟兄———趙三、李五,還有那些曾與他在邊關共飲烈酒、同睡凍土的袍澤!虯髯下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眶泛紅,淚水混著冰碴滾落,砸在槍杆上,凝成細小的冰晶。他死死盯著平川秀吉,那眼神像是要將對方生吞活剝。
“硬拚不行!”陸九章再次攔住他,左手按住冷千絕握槍的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冰寒傳遞過去,眼神堅定如磐石,語速極快卻字字清晰,仿佛周遭的刀光劍影都與他無關:“這借契本就是‘短契長押’的騙局!倭寇根本無力兌付這般高的利錢!你看他這些契書,期限短卻利錢高,利錢與期限全然不符!隻要讓眾人明白他們根本還不起,人心一散,這契書便成了廢紙!‘毒契邪術’無利可食,自會反噬其身!”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用力拍了拍冷千絕的肩膀,掌心的力量傳遞著信任:“我們得釜底抽薪!信我!”冷千絕看著他沉靜的眼睛,想起過往無數次並肩作戰,心頭的怒火漸漸平息,重重點頭———他信陸九章,這小子總能在絕境中找到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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