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淵萬稅窟深處,岩壁上凝結的冰棱如犬牙交錯,每一道縫隙都滲出刺骨寒意。“活祭台”三個殷紅大字以朱砂混著人血寫就,在幽藍冰光映照下如同活物般蠕動,九條蝮蛇盤踞噬咬,印文“九千歲監國之寶”的筆畫間凝結著百年不化的血冰,寒氣中混雜著淡淡的龍涎香與腐肉氣息,無聲宣告著他們仍未掙脫那隻操縱朝堂二十年的無形黑手。
然而,退路已絕。身後傳來冰石門轟然封死的巨響,方才穿過的通道此刻正湧出泛著幽綠熒光的毒瘴。那淒厲的童聲哭喊忽遠忽近,時而如在耳畔泣血哀求,時而如在深淵嗚咽召喚,將財武宗眾人引向冰窟更深處。寒氣愈發酷烈,嗬出的白氣剛離唇便凍成細碎冰晶,裸露的皮膚泛起青紫凍瘡,連護體真氣流轉都滯澀如漿。陸九章握緊腰間黃銅算盤,算珠碰撞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忽然停步——前方冰壁上浮現出詭異的血色掌印,五指箕張,指縫間垂落的血冰正緩緩融化成細流,在地麵彙成“歸墟”二字。終於,他們穿過一道刻滿稅契符文的巨大冰拱門,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神魂俱震!
前方已無路,隻有一個直徑逾百丈、深不見底的環形深淵——歸墟!深淵邊緣凝結著厚達數丈的冰橋,橋麵上布滿開裂的稅契文書,踩上去發出羊皮紙撕裂般的脆響。歸墟之內,並非漆黑一片,而是翻滾著粘稠如陳年墨汁的“海水”,水麵漂浮著無數慘白的賬頁,每頁都用朱砂打著絕望的紅叉。洛清漪忽然俯身,指尖輕點賬海表麵,冰涼的“海水”沾在指腹時,她瞳孔驟縮:“這紋路……是那倭諜老農腰間令牌上的‘鯨吞陣’符印!”眾人循聲看去,果然見賬海漩渦中隱現青銅色符紋,與那枚刻著倭寇圖騰的免稅令牌紋路分毫不差——正是這令牌邪氣與貪腐罪證交融,才催生出接下來的怪物!
仔細看去,那些“海水”竟是由億萬扭曲的算符構成:“貪”字化作吞噬一切的漩渦,“腐”字長出毒藤般的筆畫,“虧空”二字相互絞纏成鎖鏈形狀,而“免稅”符文則如同肥皂泡般不斷破滅又重生!這便是“賬海”!由大靖開國以來所有虛假賬目、貪腐孽債彙聚而成的罪惡之洋,水麵下隱約可見無數白骨掙紮沉浮,賬頁間簌簌落下的晶簇粉末,與北漠寒礦的蝕銀晶蠱同出一源,隻是被貪腐邪氣淬煉得更烈。
嗚嗷——!
一聲非人的咆哮從賬海深處炸響,震得整個冰窟簌簌發抖,冰棱如暴雨般墜落。隻見那粘稠的賬海驟然掀起十丈巨浪,浪尖托著一個龐大無比的怪物緩緩升起!它每上升一寸,賬海便沸騰一分,無數邪氣凝聚的暗影被吸入其體內,化作它增長的養料。
它完全由散落的賬頁、破損的算珠、扭曲的金元寶和玄鐵骨架構成,以西域秘術驅動的機關傀儡,勉強維持著倭寇武士的輪廓——此乃魏國忠以秘法煉化貪腐罪證,融合倭諜令牌邪氣所成的「壞賬傀儡」!傀儡高達三丈,身披用魚鱗賬冊綴成的甲胄,頭戴嵌著算珠的武盔,左手持青銅賬鉤,右手握鐵筆算盤。其胸口處黑風繚繞,不斷湧出賬頁碎片凝結的黑蝶,翅上印著司禮監特有的九重天雲紋,散發出惑人心智的迷香!那些黑蝶掠過之處,冰麵立刻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孔洞中滲出墨色汁液,凝結成“貪”“欲”“癡”等字樣。
傀儡手中,握著一柄由三千戰死士兵脊椎骨串聯而成的骨刃,刃身刻滿“欠稅”“滯納”等詛咒文字。每揮動一次,便灑落金銀幻象——那些幻影呈現出金山銀海、靈丹妙藥之景:東海上漂浮的樓船滿載珠寶,昆侖山巔的藥田生長著千年雪蓮,甚至有穿著暴露的仕女捧著賬冊向觀者拋灑金錠!這些幻象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連空氣都變得粘稠甜膩,仿佛伸手就能觸及。
而在歸墟底部,透過幽藍渾濁的賬海,隱約可見一個直徑五十丈的龐大玄武圖騰正在緩緩轉動,龜蛇交纏處迸發著不祥的血光。圖騰龜甲之上,刻滿了標注著「本利全空」的各派賬冊名稱,從“漕運司景明三年稅銀賬”到“錦衣衛北鎮撫司黑牢經費”,密密麻麻足有上千冊;鐵匠父親蹲在冰橋邊緣,用鏨子小心拚接打撈起的賬頁碎片,忽然驚呼:“這《景明元年軍餉挪用記錄》的缺角,和找到的《陳年稅契總冊》能對上!”眾人看去,果然見碎片缺角與總冊邊緣嚴絲合縫,冊頁上蓋著的丙字庫印,正是魏國忠當年挪用軍餉的鐵證。而那條猙獰的玄蛇之軀,則緊緊纏繞著上百名孩童——活稅樁!他們被玄鐵鎖鏈穿透鎖骨捆綁,胸口貼著朱砂書寫的「稅契」,契文以孩童生辰八字寫成,與龜甲上的賬冊名稱一一對應。更可怖的是,每個孩子頭頂都懸著一盞油燈,燈中跳動著微弱的火苗,生機正通過鎖鏈被源源不斷地抽吸入圖騰之中,轉化為維持賬海運轉的邪力!
“魏國忠…你竟真將人間化為煉獄!”陸九章目眥欲裂,雙拳緊握到指節發白。指尖觸到腰間算盤時,他忽然想起鐵佛寺地宮的殘破拓片——當時隻覺拓片邊緣的龜甲紋奇特,此刻腦海中閃過稅典的傳聞,一個念頭驟然清晰:那拓片或許就是激活神器的關鍵!他清楚記得三年前在戶部檔案庫見過的卷宗——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年輕時曾是江南算學奇才,因科舉舞弊被廢功名,轉而入宮。誰能想到這個精通《九章算術》的天才,最終竟用算學原理構建出如此邪惡的獻祭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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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壞賬傀儡發出扭曲的狂笑,金屬摩擦般的嗓音中混雜著無數冤魂的哀嚎,竟是那戰死倭帥的聲音,「奉九千歲鈞旨,凡入歸墟查賬者,需以『核賬世家血脈』獻祭!陸九章,你陸家世代掌管天下賬冊,血脈中流淌著『清賬真氣』;洛清漪,你身為前朝皇室遺脈,血中蘊含『鎮國玉璽』之力!你們的血脈,乃開啟玄武圖騰最終獻祭的最佳祭品!乖乖獻上吧!」
話音未落,傀儡骨刃揮動,那些「金銀幻象」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化作道道流光蜂擁衝向財武宗眾人!同時,它胸口湧出的黑蝶也漫天飛舞,織成一張巨大的蝶網,灑下帶著「免稅符詔」幻象的迷香——符詔上"永不納稅"四個金字在幻象中熠熠生輝,足以讓任何掙紮在苛政下的百姓為之瘋狂!
“小心!幻象觸之即生貪念!迷香吸之即成傀儡!”陸九章大喝提醒,眼中算盤虛影瘋狂推演破局之法。他注意到黑蝶翅膀上的雲紋每振動三次便會變換一次陣法,而金銀幻象中隱藏著《大靖律》中"貪贓枉法"條目的扭曲符文——這是用律法本身來汙染人心!
幾個衝在前麵的邊軍士兵被「金銀幻象」透體而過,並未受傷,卻猛地抱住頭顱慘嚎起來。他們的瞳孔中浮現出金山幻影:一個士兵喃喃自語"我要買下整個遼東的馬場",另一個則嘶吼著"這丹藥能讓我突破先天境",意識中瞬間被勾起無窮貪欲,精神幾近崩潰!而吸入迷香的人,則眼神瞬間呆滯,嘴角流下涎水,反身就朝著身邊的同伴舉起兵刃!其中一個百戶長刀劈向自己親弟弟,口中機械地念著:"殺了他,他的那份軍餉就歸我了..."
“稅糧破幻!”陸九章急聲喊道,聲音因內力激蕩而產生金色漣漪,“後方糧隊!將實稅糧食投入歸墟!記住要帶著『魚鱗冊』印記的秋糧,陳糧無效!”
一直在後方負責輜重的邊關糧隊聞言,雖不明深意,但對陸九章的命令毫無遲疑。這支由三十名退伍老兵組成的糧隊曾在去年旱災中受陸九章恩惠——當時他頂著朝廷問罪的風險,用私自募集的糧食救濟災民。此刻戰士們解開腰間的牛皮繩,奮力將一袋袋沉甸甸、散發著濃鬱麥香的糧袋推入翻滾的賬海之中!糧袋落水瞬間,袋身上蓋著的紅色"稅"字印章驟然發光。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代表著真實勞動與財富的糧食,一接觸虛假的賬海,立刻產生劇烈的排斥反應!麥香凝聚成肉眼可見的金色霧氣,在糧隊士兵內力催動下,化作一尊尊高達三丈的金甲武士虛影——為首者麵如赤金,頭戴草帽,身披穀穗編織的鎧甲,手持《江湖賬法公約》竹簡,腰間懸著算盤劍!此乃糧隊將士以護糧心法凝聚的軍魂異象!
護糧英靈揮動手中竹簡,《江湖賬法公約》的條文化作金色鎖鏈,將那些"免稅符詔"幻象牢牢捆縛;他們另一隻手持著的由麥穗化成的光刃,斬向"金銀幻象",那些幻影如同被戳破的氣囊,瞬間乾癟消失,其中蘊含的貪念邪氣被光刃淨化,化作點點金光融入歸墟底部孩子們的體內,讓他們原本灰暗的小臉恢複了一絲血色!
被救下的邊軍士兵癱倒在地,大口喘息,滿臉後怕。那個差點砍死弟弟的百戶長抱著親人痛哭流涕,他手腕上還留著被弟弟自衛時砍出的傷口,血珠滴落在冰麵上,凝結成懺悔的形狀。
“流水索!”陸九章再次下令。
唐不語、葉輕舟以及另外兩位擅長珠算的賬房長老立刻應聲而出。四人迅速取出隨身攜帶的、記載四大派錢糧出入的核心賬冊——唐不語的《唐門暗器采買賬》、葉輕舟的《武當山香火登記簿》、趙長老的《丐幫化緣出入賬》、錢長老的《峨眉派胭脂水粉采辦冊》。他們盤膝而坐,以內力催動,賬冊無風自動,頁頁翻飛,上麵的數字仿佛活了過來,按照「出入賬」、「放貸賬」、「募資賬」三大類瘋狂重組、凝聚!葉輕舟的武當賬冊中飛出太極圖案,唐不語的暗器賬冊射出銀針般的數字,兩位長老的賬冊則化作金銀雙色光流,在空中交織成網。
最終,四本賬冊的光芒交織纏繞,化作一條粗大無比、閃爍著青銅光澤、刻滿銀錢數字的巨大鎖鏈!
"去!"四人合力一推,青銅絞索如同有生命的巨蟒,破空飛出,精準地纏繞在壞賬傀儡的咽喉之上!
嘎吱——!
鎖鏈猛然收緊,傀儡的狂笑瞬間變成了痛苦的嘶嚎。鎖鏈上的數字光芒隨著傀儡體內邪力變化而明滅不定,越收越緊,仿佛在進行一場無形的賬冊清算!
"嘔——!"傀儡劇烈掙紮,猛地張開巨口,竟嘔出一大堆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真實賬本——《九千歲貪腐真賬》!共有九九八十一冊,每一冊封麵都蓋著不同衙門的官印。最上麵那本《景明十五年江南鹽稅賬》的紙頁間還夾著半塊啃剩的桂花糕,而《景明元年軍餉挪用記錄》上則沾著乾涸的血跡!上麵清晰記錄著如何將各路稅款貪墨,如何做假賬填補虧空,如何將財富轉移至歸墟轉化為維持邪陣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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