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陽湖的水戰操練剛剛結束,周瑜一身微汗,風塵仆仆地趕回柴桑府邸。他剛換下那身沾了江風水汽的鎧甲,親兵便匆匆入內,聲音中帶著一絲激動與緊張,稟報道:“啟稟大都督!府外,子敬先生領著劉備的軍師諸葛亮,以及那位在當陽長阪名聲大噪的陸瑁將軍,前來求見!”
周瑜正在擦拭佩劍的手微微一頓。
“哦?他們來了。”
他語氣平淡,仿佛早已料到。事實上,從他決定接受主公托付,總領抗曹之事起,他就在等待這一刻。劉備想聯盟,就必須派他最有分量的人來。而這個“最有分量的人”,毫無疑問,便是那位傳說中的“臥龍”。
“知道了,請他們稍候,我即刻便至。”
周瑜將佩劍歸鞘,從容地整理了一下衣冠。鏡中,映出一張俊美絕倫卻又英氣逼人的臉龐。他知道,接下來的會麵,不僅是兩個政治集團的談判,更是他與諸葛亮之間,一場無聲的較量。
府門之外,魯肅正壓低聲音,麵帶焦慮地對二人做著最後的叮囑:“孔明先生,子璋,我家公瑾……他雖雅量高致,卻也心高氣傲,稍後還望二位……”
他的話還未說完,府門大開,周瑜已大步流星地迎了出來。三人立刻停下話語,齊齊望去。
陸瑁抬眼望去,心中亦是暗讚一聲。眼前的周瑜,身姿挺拔如鬆,麵如溫潤美玉,一雙星眸明亮而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那眉宇間的勃發英氣與舉手投足間的自信從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絲毫沒有一絲武將的粗獷,卻又蘊含著執掌千軍萬馬的滔天氣勢。這,便是傳說中令江東女子傾心、令天下英雄側目的“美周郎”,果然名不虛傳。他不像一個將軍,更像一位佩劍的王者。
“子敬,辛苦了。”周瑜率先向魯肅拱手,聲音朗闊如鐘,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沉穩。
“公瑾!”魯肅連忙還禮,臉上帶著他一貫的憨厚笑容,側過身,鄭重引薦道:“公瑾,我為你介紹。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臥龍先生,諸葛孔明。站在他旁邊的,便是在當陽長阪威震曹膽的陸瑁陸子璋將軍,他也是伯言的親弟弟。”
說完,他又轉向諸葛亮和陸瑁,語氣中充滿了敬意:“孔明先生,子璋,這位便是我江東的擎天玉柱,八十一州軍民的守護神,大都督周瑜周公瑾!”
諸葛亮與陸瑁同時拱手,深深一揖:“見過大都督。”
周瑜臉上立刻綻放出如春風般的笑容,絲毫不見絲毫位高權重的倨傲,亦是鄭重地拱手回禮:“孔明先生大名,瑜在江東亦如雷貫耳。子璋將軍於萬軍之中救主,麵對曹氏五員大將圍攻而麵不改色,這份膽魄與武勇,亦讓瑜欽佩不已。”
他的目光先是在諸葛亮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帶著審視,卻又恰到好處地化為欣賞,隨即又掃過陸瑁,眼中透出真誠的讚許。這份恰到好處的禮節與氣度,瞬間便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外麵風大,並非待客之道。兩位,子敬,裡麵請。”
一行人隨周瑜進入府中正堂。府內陳設雅致,古樸大氣,牆上掛著利劍與兵書,角落裡靜置著一張古琴,空氣中甚至還飄散著淡淡的墨香。這裡不顯奢華,卻處處透著主人文武雙全、品味不凡的特質。
分賓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
魯肅心中焦急,率先放下了茶盞,神色鄭重地開口:“公瑾,如今主公已將抗曹重任全權托付於你,我等皆以公瑾馬首是瞻。隻是,曹軍勢大,我江東上下人心惶惶,不知公瑾對眼下戰局,可有定計?”
周瑜聞言,並未立刻回答。他修長的手指優雅地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撥開水麵上的浮沫,從容地呷了一口,再緩緩放下。就在這短短的幾個動作之間,他身上那股從容不迫、一切儘在掌握的氣度,已經深深感染了在場眾人。
他抬起眼,臉上是成竹在胸的笑容:“子敬不必憂慮。曹操此番南下,號稱擁兵八十萬,沿江而下,聲勢滔天,看似要將我江東一口吞下。但在瑜看來,這不過是虛張聲勢,用來恫嚇我江東鼠輩的伎倆罷了。”
他伸出兩根手指,語氣篤定地說道:“真正能讓他投入到與我江東決戰的兵力,我看,頂多也就二十餘萬。”
“什麼?!”魯肅聞言大驚,險些從席上站起,“此言怎講?曹軍號稱八十萬,就算其中多有誇大,也不至於懸殊至此吧?”
周瑜淡然一笑,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巨幅地圖前,信手拈來,指點江山:“子敬你想。其一,許昌、鄴城、洛陽,此乃曹氏經營多年的根本之地,豈能不留重兵?如今荀彧坐鎮許昌,名為安撫中樞,實則是為曹操看守後院。為何?因為西涼的馬騰、韓遂,那兩頭餓狼,可一直盯著中原這塊肥肉!一旦曹操主力儘出,後方空虛,他們豈能不趁虛而入?這幾處加起來,為防萬一,少說也要抽調十萬精銳吧?”
“其二,襄陽。”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的襄陽位置,“此地乃荊襄門戶,更是他曹操大軍北歸的咽喉要道!一旦襄陽有失,被我軍截斷,他這數十萬大軍便成了甕中之鱉,儘數要葬身於江南!如此性命攸關之地,曹操便是再自信,也絕不敢掉以輕心。我料他必以心腹大將曹仁,率重兵駐守,這又得耗去他數萬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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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人心。”周瑜的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新得的荊州九郡,人心未附。那些荊州世家大族,如蒯、蔡之流,不過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豈會真心為他賣命?曹操要穩住這片新占之地,防止地方生亂,必然要分派一支可觀的兵力,四處彈壓,監視那些心懷叵測的荊州舊臣。這林林總總加起來,又得多少人馬?”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的目光轉向地圖上江東的位置,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我江東水師,才是他曹操此行真正的噩夢!他豈能不防備我軍趁他主力南下之際,從合肥、壽春一線,直搗其腹心,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我料定,樂進、李典等人,必然早已陳兵淮南,不敢稍有異動。此路兵馬,亦不可或缺。”
他逐條分析,條理清晰,邏輯縝密,語氣從容篤定,仿佛曹軍的所有部署都已在他麵前的沙盤上清晰呈現。魯肅聽得是連連點頭,臉上的憂色不知不覺間已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欽佩與信服。
陸瑁更是聽得心潮澎湃,暗自欽佩不已。他原以為周瑜隻是演義中所描繪的那般,風姿過人,精通音律,卻心胸狹隘。今日一見,方知其不僅有帥才之貌,更有經天緯地之韜略!與軍師相比,二人風格迥異,軍師之謀,如行雲流水,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而這大都督之略,則如高山磐石,堂堂正正,穩紮穩打,將一切變數都納入算中。如此才能之人,又豈是那等善妒之輩?演義小說,果然誤人!
一番話說完,周瑜緩緩走回席位,重新端起茶盞,目光卻溫和而銳利地轉向了自始至終安靜聆聽、神色淡然的諸葛亮,微笑道:“瑜之一點淺見,倒是讓孔明先生見笑了。不知先生以為,在下所言,可還有疏漏之處,需要補充?”